李秀成欲取上海的话,倒是引起了干王洪仁玕的共鸣。洪仁玕因在香港居留多时,对于商贸在治国中的作用甚是看重;而上海乃商贸重地,早在洪仁玕的关注之中;因此,李秀成所言,洪仁玕听了觉得很是在理;所以,李秀成言毕,洪仁玕即予附和道:“忠王所言极是。申城乃长江入海之咽喉,商贸之重地;吾若能取之,则可开埠而与诸国贸易,天国当受益匪浅,其中可获利益非一二城池之得失所能比;故而,当速谋而取之,日久恐会有变。”
而侍王李世贤却又另有所思,他打断洪仁玕的话道:“安庆地处江北,吾天国常有鞭长莫及之虑,今湘军围困该地,恐别有所图,故须三思而行。
吾知安庆城固,湘军急切难下;而若欲与湘军决战,应待其强弩之末方可图之,而非今日。
英王欲重振旗鼓,雪耻洗辱,亦有待时日,不可操之过急。
而今,天国已拥有半壁江山;设若安庆有失,吾亦可凭大江之险,与清军隔江相峙。
何况,吾有江南富庶之地,何虑财源不继?
若能更取闽、粤,拓疆扩域以为天国之根本,则更无虞矣。
故而,依吾所见,不若挥师南下,尽早克复闽、粤。
扫清江南后,天国则可万安无虞,何虑区区安庆之得失耶?”
陈玉成闻言,斥道:“汝等欲弃安庆而偏安江南否?此乃妇人之见,断不可为。汝等鼠目寸光不足为谋,吾当独自再往而救之。”言毕,愤然欲辞。
洪秀全见陈玉成愤然欲辞,倒是有点急了。
同时,想起了有人提醒的“忠王欲将苏州辟为陪都,恐有异志”
之言;心想,不若趁此机会调虎离山,让李秀成离开苏州后以防万一;于是,:“英王息怒。
安庆乃天国之门户,岂可轻弃?
诸王所言,虽皆为天国长远之计;然事有轻重缓急之别,当务之急唯有解安庆之围。
诸王毋再争执,为天国计,当力解安庆之围为要,别事容后再议。
朕以为,若是直接解救安庆,恐又落入清妖之圈套而徒受损失。
故不若再施围魏救赵之计。
彼能围朕之安庆,朕何不攻彼武汉或祁门耶?
如此,彼必弃安庆而自救。
待解得安庆之围,再别图浙、沪、闽、粤,亦不迟。
此谓左右兼顾、从长计议,诸王以为如何?
至于苏州的忠王府,忠王毋虑;朕当派赞王蒙得恩督办,务使其气势恢弘,不亚于东王府。
而征伐湘军之事,非殿中诸王莫属,忠王亦莫辞耶?”
洪秀全软硬兼施不痛不痒的一番话,倒是使李秀成缄口难言了;赶紧应诺,并示忠心道:“天王之命,秀成岂敢有违?吾定当效死天国。”
李秀成话音则落,洪仁玕立即附和道:“天王乃天国之主,天王《谕旨》,臣等岂容异议?诸王亦必遵照天王之《谕》誓死效命,安敢懈怠耶?”
洪仁玕的这一番话拍马溜须得十分圆滑,众王听了虽觉不爽,但只好默认。
而陈玉成倒是觉到了一些宽慰,天王的话虽然没能如陈玉成所求的直接去解救安庆,但却已堵了众王之口。虽然,以“攻千里之外的武汉”而“解安庆之围”,如此的迂回解救之术,听起来有点玄乎而不切实际;但多少合了陈玉成的“务必解救安庆”之意,总比坐视不顾来得好;所以,陈玉成的怒气也就消了许多。
其它诸王面面相觑了一会后,也不再坚持己见了。
于是,又一番计议后,诸王勉强统一了意见;决定分兵五路进袭武汉和祁门,以迫使湘军回救而解安庆之围。
五路兵马分别为:陈玉成率军从长江北岸西进,经皖北入鄂东;李秀成率军从长江南岸西进,经皖南、赣西,进入鄂东南;然后,陈、李两军会师于武汉。而侍王李世贤则率部经徽州入赣东,辅王杨辅清与定南主将黄金率部沿长江南岸入赣北,已在皖南的右军士将刘官芳则直接自黟县出发;后三路太平军的目标则是祁门的湘军大营。
太平军欲以此五路大军奔袭武汉和祁门后,迫使湘军退兵以解安庆之围。
谋划已定,各路太平军即按计行事。
陈玉成先是派遣了一支捻军渡江北上,前往河南的固始、汝阳等地与清军周旋,以牵制清军;然后,陈玉成亲率大军西进。一路上,太平军连克了霍山、英山、蕲水,不久就抵达湖北的黄州,锋芒直指湖北的武汉。
坐镇在皖西南湘军太湖大营中的湖北巡抚胡林翼闻知太平军西进欲取武汉,犹如惊雷轰顶诧愕悚然了。
武汉素有“九省通衢”之称,历为兵家之必争;湘军好不容易从太平军手上夺了过来,岂可轻易复失?然而,此时湘军的主力曾国荃所部和绿营多隆阿所部却都正在围困安庆,留守武昌城的既无得力战将且仅有数千兵勇;兵员之多寡战力之强弱显见,身为湖北巡抚的胡林翼岂能不急?而此时,胡林翼正身患重病;为此,急愤忧心病情加重得咯血了。
胡林翼的好友欧阳兆熊见状,知是必为太平军进军武昌忧心所致;于是,劝慰道:“贶生公何苦如此?吾闻《天津条约》签订以来,英夷诸国皆欲溯江而上开辟内陆之商埠;据,英国驻华使馆参赞巴夏礼而今正在汉口踏勘,公何不派员联络,假手夷人以拒发匪?”
胡林翼闻言,却不以为然地叹道:“英夷诸国皆虎狼之族,何况与吾朝大沽**恶不久,岂愿为吾消愁耶?”
欧阳兆熊却:“公言差也。夷人虽蛮横如虎狼,然其各商埠中均有利益所在;若待发匪至,则玉石俱焚,夷人岂能不顾?况且,夷人皆唯利是图之辈,公可暗中资以重礼,岂有不成之理?此较之劳师动众干戈相见,其利弊得失自明;公何弃之不用而舍近求远耶?”
欧阳兆熊如此这般的解后,胡林翼觉得在理,似若茅塞顿开。
其实,胡林翼也知道太平军前来攻击武汉,施的是围魏救赵之计,无非是为解安庆之围;所以,胡林翼绝不打算为此而调回围困安庆之兵;因为,那样正好中了敌人之计,而使已经实施了数月之久的对安庆的围困前功尽弃。然而,胡林翼又担心若是不回调兵力,武汉真的丢失了哪又该如何是好?因此,左右为难而举棋不定。而今,欧阳兆熊出了这个主意,倒使他觉到了一点希望。
胡林翼想:“若是此计能成,倒确是万全之策;即使不能成功,再调兵遣将或是另作他谋。”
所以,不管能否成功,胡林翼决定试一试了。于是,胡林翼派遣湖广总督官带上重礼,去往汉口会晤正在踏勘的英国驻华使馆参赞巴夏礼。
果然,巴夏礼收了官贿赂的重礼后,答应去黄州游陈玉成,劝其取消进攻武汉。官见巴夏礼已满口答应,这才放心地回复去了。于是,巴夏礼赶到黄州去见陈玉成。
巴夏礼在黄州见到陈玉成后,谎称:“英国已在武汉开埠,在那儿有着英国的许多利益。”所以,奉劝陈玉成不要进攻武汉,以免伤了感情,危及双方的关系。
巴夏礼这一倒使陈玉成有点懵懂了,信以为真犹豫不决。
虽然,陈玉成对于英夷诸国屡屡侵犯华夏利益的行为心里也十分反感;但是,陈玉成明白天国当前的首要任务是驱除鞑虏,而不是与诸夷国直接对抗;且至今,天国还没有与诸夷国发生过直接的利害冲突;陈玉成当然也不想由自己来挑起事端,以免树敌过多影响了天国的大业。
再,陈玉成对于攻打武汉以解安庆之围的所谓围魏救赵之计,确也心存疑虑;只是因为这是天王拍板定的方案,不宜违拗反对;且若不如此,诸王恐难求得一致。
然而,到了真的执行时,陈玉成也就没有多大的热忱了。
其实,陈玉成的本意仍然是希望能直接赴安庆,再与湘军决一死战,以雪桐城之耻。而此时,忠王李秀成迟迟未见到来,也令陈玉成不由得心中犯疑:“莫非忠王变卦?”过了几日,又从安庆传来了“日渐吃紧”的消息,陈玉成更是忧心如焚了。
此时,陈玉成的爱将、遵王赖光进言道:“现在安庆屡屡告急,城中粮草将尽;再过数月,将士没了吃的,还怎能打仗拒敌?英王应早作决断,绝不可再犹豫不决裹足不前。要知道,安庆城内数万将士都是天国的兄弟,怎能视若无睹不去相救?英王如若将大军驻于此地无所作为而让后人耻笑,不若去安庆与清妖决一雌雄,也不枉了大丈夫处世一生。英王若是难下决心,那就请分兵给我,由我前去解救。”
陈玉成并非窝囊之辈,且年少气盛,岂容得被人觑。所以,赖光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词,倒是把陈玉成给激起了。于是,陈玉成忍不住挥一下手,毅然决断道:“遵王不必再言,吾当亲率大军往救。”
于是,没再待李秀成到来;陈玉成决定放弃攻打武汉了,命令大军调头折回东向直接去救援安庆。
只是,陈玉成没让赖光同往,分兵两万让他留守黄州;并关照:“黄州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可有失;遵王留驻于此,责重于山;此非汝莫属,遵王切莫辞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