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德的雪落季节十分短暂。一年之终,仅有踏寒之初稍有霜雪,时历不过二十多天。首都冬令时份,名德积雪已渐溶化,弄得地上满是泥泞。雪是美的,但雪溶之景往往受人忽视。也许这就是人生。
夜里。
艾莉丝渐渐醒来,仰天而看,发现自己躺在学会室内。忽然间,某人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一击之下,艾莉丝视线一朦,只感晕眩。
“老师父,别走……”艾莉丝正想坐起来,突感背心剧痛,动弹不得。只感背心处被柔软事物封闭包裹着,估计应是布纱之类的物品。艾莉丝看着严肃生气的老师父,心中只有愧疚。
老师父不发一话,步出房间,重重地关上大门。过不多时,门又重启,这番进来的人是凯尼。
艾莉丝幽幽地看着他,不知应该要些甚麽。凯尼却单刀直入,手指右方。艾莉丝沿指而看,只见美维亚全身受绑,眼耳口被黑布所闭,全身倒在地上。那绳子是一条条粗大红线,一看便知是特制工具。
艾莉丝叹道:“美维亚……也来了。”凯尼冷视艾莉丝,道:“地面暖吗?还是你喜欢卧着话?”艾莉丝苦笑道:“我不能坐起来,你帮帮我。”
凯尼不禁愣住,只得蹲下伸手。艾莉丝心感好笑,既然自己不能坐起身子,自然也不能简简单单地拉着凯尼的手,以此撑扶自己,於是道:“没用的……背痛。”
“真是麻烦。”凯尼双手摸到艾莉丝背部铠甲,慢慢地推起她的身子,又道:“我建议你把这石头一样的大衣脱下。”艾莉丝笑道:“脱下大铠後,你便看见我穿内衣的模……哎,拜托,温柔一点,痛……”
凯尼那肯理会她,见艾莉丝移动比龟更慢,於是左手抱她的腿,右手抱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横抱在前。刹那动作,使艾莉丝**大叫。
艾莉丝喊道:“你你你……”凯尼二话不,以脚尖勾来一张椅子,把艾莉丝放到椅上,再道:“你想甚麽?”
艾莉丝虽感疼痛,总算有了靠背的地方。又见凯尼神情古怪,道:“你担心我?”凯尼道:“没有。”艾莉丝笑道:“不然的话,星岚和泰丽莎怎会被敏儿挡在门外?”
凯尼道:“我只是不希望某位傻瓜大姐走进来妨碍我们谈正事。"艾莉丝道:“多亏你抢了她的手镯,否则我不能活着回来。只怕今後她老会找你麻烦,嚷着你还钱。"凯尼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便好。"
艾莉丝又道:“手镯不能还,你借我一点钱,替我买下它。"
所谓“借",其实等同“要"的意思。艾莉丝根本没有还款的能力,总不能以泰丽莎手触内的现金买下泰丽莎自己的东西。换句话,艾莉丝要凯尼买下双重生命之镯,与内里藏有的所有工具法宝。
凯尼问道:“为甚麽?"艾莉丝答:“不要问我,让我问你。两只生命手镯一起并用,可能麽?"凯尼道:“不可能。"艾莉丝重覆凯尼一句:“为甚麽?"凯尼道:“我不是专家,怎可能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艾莉丝道:“那……这手镯……很有用。救了我一命,就这样而已。日後我赚了钱,再分期还你。"
凯尼道:“不用还、亦不需买,我一手抽起那烦人大姐的喉头,一定让她乖乖同意──问题解决。"艾莉丝心底暗想,凯尼真的是劣马难驯、性情难改,於是道:“方法随你。对了,星岚呢?"
凯尼道:“星岚在看顾蓝美,没空看你。”艾莉丝道:“很好,人愈多、分歧愈多,一切事宜由你我决定便可。”
“如果由我决定的话──”凯尼指着美维亚道:“干掉她。”
“不。”艾莉丝正想提出有力的理据,却怎麽也想不出合理且具服力的原因,只道:“美维亚很可怜,真的。”
一个牵强得不能再牵强的解释。
“她可怜?谁来可怜我们?”凯尼道:“要不是我们都在这里,你艾莉丝很早就被打死了。你和我、星岚和那混蛋姐,我们四人的样子全都被她瞧在眼内。这人狡猾无比,我们花了一番功夫才能制住她。她活着,我们便不能活。”
凯尼很少出赞颂言词,但凭“狡猾无比、一番功夫”八字,已代表对美维亚能力的褒扬。就算把在场众位凑起来,仍不及美维亚脑子转的快。艾莉丝估计,当时凯尼一定嚐过美维亚以无赖手段反抗的滋味。
“美维亚不能死。”艾莉丝叹了口气,道:“给她衣食,把她囚在这里,找点人手看管。美维亚脑筋虽好,实力比泰丽莎还要弱数倍,应该生不出问题。”到这里,见凯尼脸色渐沉,艾莉丝再补充一句:“凯尼,拜托?”
这是问句,亦是命令。
凯尼没有开口同意、也没有反对。艾莉丝熟透了他的习惯,那就是默认的意思。
久後,凯尼道:“进格曼城的事,我看应要作罢。就我一人加上三个乳臭未乾的顽童,甚麽也斗不过人家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个门防官亦几乎擒住你,你该要检讨一下自己的过失。”
“太迟了,我们不能回头。”艾莉丝取出空间刃划下,道:“你进去,看看谁在里头。”
凯尼从未看过空间之门,犹疑一会才进入门内。不久後,他提着一名也是全身受绑、眼耳口受闭的人回来──关白欣。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麽?”凯尼按捺不住,揶揄道:“你要怎麽办?帮关白欣松绑,在她面前‘哈哈,欢迎重返名德’吗?”
艾莉丝道:“好了,不要再讽刺我。”凯尼道:“我有理由相信,你这人只会出馊主意。”艾莉丝道:“行行行,下次我会注意点。我经验不足,总会进步,不要老是挖苦我,好不好?”
凯尼以一个极不满意的眼神回应艾莉丝的话。
艾莉丝又道:“找一些汤药之类的东西,灌进关白欣的嘴里,使她一整天不能醒来。就算醒後,她也要迷迷糊糊地过几天,使她以为自己尚在梦境。美维亚醒来也没相干,她干不了事。关白欣这人我倒是十分了解,清醒的她比美维亚更危险。然後……”
“然後你高高兴兴地把她带回塞米村,将她塞进一个无人住的狗洞。”
“猜对了。”艾莉丝道:“此时此刻的关白欣还在那里。她正在旅行,云守希延和郑思頴会在两天後与她相会。要是关白欣人间蒸发,她的两名朋友也许会找巡逻队帮助,结果……我不用,你已猜到。”
可能结果有很多──士兵们或会拚命找人,在仔细调查下,不定会怀疑关白欣的国民身份;面具人出现的同时,又有人消失於村中,如此巧合,杰特也许生出误会,把关白欣和面具贼联想在一起。最坏的结果,就是军部把调查方向摸到名德两峰。
不需麻烦工作,士兵们只需地毡式搜查望安校园,传送阵便会无所遁形。
“你要自杀,我不阻你。”凯尼道:“我答应你办事,但没有同意办危险的行为。把两个女的囚在这里,可以;找一些乱人神智的药,也可以。除了这两件事,其他的我甚麽都不知道、也不需知。”
艾莉丝笑道:“凯尼先生,请问我可否要求一枝手杖?”
“没有。”凯尼从手镯中抛出一枝长长的铁棒,显然早有准备:“残废的人才会用残废的东西。”
“歧视行为能力有问题的人,不是良好态度。”话之时,艾莉丝双手按着杖端,慢慢地站起。下盘离地刹那,忽感背部跳动的幻觉,两脚由双膝开始传出一股不安的炙热。热流向上身漫延,冲往头部,使得艾莉丝头昏脑胀,冒起金星。整个脊背似是麻痹无力,好像不是自己的。
艾莉丝咬紧牙关,**数声後,终於强行站起。所谓的“站”,却是把左手腋下放在铁棒之上,外看倒像一位腰背全弯的老婆婆。走了数步,艾莉丝又感背心狂热,一阵酥麻万刺的剧烈痛感传至。就这麽星火熄灭的瞬间,艾莉丝连人带棒倒下,房间传出啪的一声。
“忘了告诉你,老师父刚才写字,──”凯尼道:“这伤势由六阶拉罗直击而成,受击时又没有防卫措施。今天以後,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成为旧患,也就是所谓的後遗症。”
“感谢你这麽早告诉我这些。”艾莉丝全身正卧地上,伸手拍拍头上的灰後,从手镯取出不属於自己的光子法杖。然後左手持杖、右手持棒,强忍痛苦地站起。
运起拉罗时,艾莉丝几乎惨叫一声,於是乾脆不鼓起任何能量,纯粹以优质的体魄撑起自己。
艾莉丝背肌不断发出不能移动的讯息,但一口意气使她不甘在凯尼面前失去话语权,又道:“你不想我再次出发,才故意让我扑倒。我明白的──一天吧!我会休息一天,後天黎明前出动。”
艾莉丝心知凯尼会完成所有囚牢任务,径自往房门而走。凯尼道:“顺带一提,敏儿查不到有关花頴花婷姊妹的资料,一点头绪也没有。”
艾莉丝道:“所以?”
“没有所以。我告诉你,那只会抢钱的大姐的手下也找不到端倪。这个花頴很狡猾,找了一些与她要好的驻山士兵走在一起。在我们出发时,她一直在这里附近徘徊。”
“我知道了。”艾莉丝强行以法杖推开大门,道:“只要她不是帝**人便可以。”
“我敢打赌,十分钟内她必来见你。”
艾莉丝幽幽地回望凯尼,笑道:“必败无疑的赌局,我才不跟你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