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西北小院中,凝露托着腮,想起那位大人脸上的表情,当真有趣。他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大人呀?明明长得比任何女儿家都美,偏偏是个男人,明明连大老爷都怕他,对自己这小丫头却连一点架子都没有。
他要去了自己的贴身小衣,竟突然割破手指把血滴在上面,还说什么这是必须要用的东西。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来割自己这个小丫头的手指呢?自己身份轻贱,割点皮肉明明没关系,自己也绝不会在意的,可那位大人却坚决不肯,说什么要爱护妇女儿童之类的怪话。他是那么尊贵的人,竟然宁可自己流血也不愿一个小丫头受伤,他为什么要这么怜惜自己呢?
凝露想来想去,只觉得这位大人真是神秘莫测。他为什么要问我厨房的位置,又为什么要我把府里的布置告诉他呢?连女儿家住的地方都问,大人可不像是那么好色的人呀。不过大人真的好厉害,他穿上女装,打扮起来,真的像是天上的仙女一般,那么美的人,难怪会看不上自己。自己这样粗笨的丫头,当然入不了那位大人的眼了。
凝露想着想着,眼中留下泪滴,她摇了摇头赶去这些思绪,心道,说不定大人他真能让大老爷穿上女装呢。不行,那可太亵渎大老爷了,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到时候说不定会打大人的。那该怎么办?恩,那自己就说这些事情全都是凝露让大人做的,大老爷要怪就怪凝露好了,那位大人那么好,那么温柔,凝露不能让他受伤的,哪怕是被大老爷责骂也好……
凝露想着,一会儿握紧拳头,一会儿流下眼泪,一会儿又露出灿烂的笑脸,她满脑子都是张一鸣的笑容,这时只管痴痴地想,不觉时间匆匆已近天明。
凝露还在发呆,却听前院传来脚步声,她心里一紧,连忙走下榻去。她身上没穿小衣,直接穿着张一鸣的长袍,感觉似乎被那位大人抱着一般,加上身下凉凉的,不由得脸色微红,这时也顾不上了。
凝露提起长袍的下摆,小步奔到楼下,却见张一鸣笑嘻嘻地等在那里,凝露见他毫发无损地回了来,不由高兴地飞扑在了他怀里。
张一鸣连忙伸手接住,只觉触手柔软,似乎摸在了不该碰的地方,想起怀里的女孩没穿小衣,不由得脸上一红,赶忙将凝露放下,拍拍她的头笑道:"等久了吧,丫头?"
凝露使劲儿摇摇头道:"没有,没有很久。只是凝露担心大人,啊,大人,你没惹大老爷生气吧?"
张一鸣哈哈一笑道:"当然没有,我和你家大老爷是好朋友,你看,他们专门深夜来见你呢。"
凝露睁大了眼睛朝张一鸣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两个诡异的高大身影站在那里。
凝露定睛一看,见是两个身影,身材高大,显然是两个男人,可那穿着打扮却是惊世骇俗。
两人脸上都化了妆,其中一个须发尽白,一点红唇在花白的胡子之间,正对着自己苦笑。
另外一个脸带怒色,也是被画了浓浓的妆,脸颊不断颤抖,却正是李府的主人,李由李大人。
这两人脸上画了红妆就算了,身上的着装却更是有趣,两人身材高大,偏偏都穿了一身小女儿的衣裙,那女装却显得太过窄小,便似两个大人穿着孩子的衣服一般。
那白发老者的胸膛便露在外头,裙子只到膝盖,两条满是白毛的大腿从裙摆下露了出来,双脚踩在一双小的过分的女鞋之中。
李由虽然比卢生稍好,那身衣服他倒是能穿上,但他身体健壮,将一身女装撑得要破开一般,不伦不类之至。
凝露见了李由与卢生的奇装异服,惊讶地张大了口,连跪拜行礼也忘了。
张一鸣摸摸凝露的小脑袋道:"这两位大人听说了凝露你的事,都夸你将我伺候得好,要好好谢谢你呢!这不,他们深夜穿上这衣服来逗你开心了。"
凝露张大了口,看看张一鸣,又看看李由,不只是该行礼好还是道歉好,几乎要急得哭出来。
张一鸣哈哈一笑,对着凝露道:"哪,小凝露,你看这位胡子花白的爷爷,他虽然是个方士,却是家财万贯,他听说凝露你担心百姓们过得不好,便主动要将自己的钱散给黎民百姓,让他们能好好过日子。另外他听说今年冬天天冷,怕百姓冻着,连自己的房子要也让出来给百姓们住呢,你说这位老爷爷好不好呀?"
凝露闻言甚是感动,奔到卢生面前跪下,不断地给他磕头,口中称谢,眼中泪水直流。卢生见张一鸣对这丫头甚好,哪敢受她磕头,赶忙上前将凝露扶了起来。凝露喜道:"大人,您真的将全部财产都分给百姓,还把自己的房子拿来给他们过冬?您真的太了不起了!凝露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的大好人,上天一定会保佑您的!"卢生闻言脸上露出苦笑之色,凝露的一番真心话听在他耳朵里都成了恶毒之极的讽刺,偏偏又不能发怒,只好强忍。
卢生这边挤出一丝笑容,一瞥眼却看到张一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立即警醒,连忙对凝露道:"哪里哪里,老夫这都是为了姑娘你啊,你伺候得张先生好,只要他高兴,老夫这点家财算得了什么,要谢就谢谢你家公子吧!"
凝露回过头,看到张一鸣也正温柔地看着她,脸上微微一红,走过去要跪拜张一鸣,张一鸣一把将她抱起,拍拍她的头道:"我张良天下谁的跪拜都受得,独独受不起丫头你这一拜。"
凝露不解,瞪着大眼睛望着他,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感觉。
张一鸣笑着继续道:"这位卢生老爷爷固然是慷慨大方,但是比起你家老爷,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是不是呀,李大人?"
李由闻言一惊,但片刻间已经明白张一鸣要做什么,咬牙道:"是,本官明日便命人开仓放粮,救济百姓,我这府中还有不少余粮,明天也都散了出去,三川郡所有的官府大院统统敞开给灾民居住。恩,还有府内的金银,给受灾离家的百姓当做赈济,等到明年开春,本官自会备好盘缠,让他们返乡过日子。"
凝露满脸的不敢相信,张大了嘴,眼中泪花晶莹,便要向李由跪下去,张一鸣想要拉住她却被凝露挣开,只好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由。李由发觉张一鸣的眼色,连忙装出笑脸迎上前去将凝露扶起道:"李某是三川父母官,这点事本来就是应该做的,小丫头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谢你家先生吧,这些都是他劝谏我们做的。"
张一鸣心中暗骂,但也佩服这李由虚伪的本色,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关中门户三川郡的郡守,这等虚与委蛇的本事确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
凝露却被今晚的事情震惊到了,她第一次觉得这世界如此美好,每个人都是好人,有这么好的大人们来治理天下,百姓们一定会过的非常幸福的。凝露高兴地望着张一鸣,张一鸣也摸摸她的头温柔而笑。
"那个,张天师,我们身上的……"卢生却忍不住了,总不成自己的身家全都送出去了,张一鸣却不给解除诅咒吧?
张一鸣嘿嘿一笑,拿起桌上的油灯道:"你们两个走上前来,把手给我。"李由与卢生闻言上前。张一鸣对一旁的凝露道:"丫头,我可有点口渴了,给我拿点水来可好?"凝露连忙点头,一转身就跑了去。
张一鸣见凝露走得远了,对李由和卢生温柔地一笑,那笑容要多善良就有多善良,卢生与李由两人先是疑惑不已,随即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大叫。
凝露闻声大惊,手中的水碗掉在地上,疾步奔回院内,却见李由和卢生跪在地上,将双手深深地埋在沙土中,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凝露见状大惊,奔过去扶着李由急道:"大老爷,大老爷你怎么了?"李由这边正疼得难耐,根本开不了口。
张一鸣在一旁道:"没事的丫头,李大人和卢先生是看天下黎民皆苦,因此流泪,他们这是跪在地上给苍生祈福啊。"
凝露不明所以,见李由和卢生确实是跪在地上,心中便信了。凝露心中感动,也远远地跪在两人身后,闭着眼睛磕起头来,口中不断感激李卢二人。
张一鸣见状叹了口气,上前跪在李由与卢生中间,轻声道:"李大人,卢先生,你们二人手上的诅咒已然消去,但请你们记着,今后张良何时都可以取你们的命,所以最好别在赈灾的事情上耍花样。"顿了一顿对李由道:"这小丫头心地比你纯良万倍,看在她的份上,我将你和你爹爹的诅咒推后一年,若这一年内你们当真为国为民,我明年此时便替你们禳去此咒,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李由双手痛入骨髓,这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点了点头,那边的卢生强笑着称赞张一鸣德配天下,法力无边云云。
张一鸣也不理会二人,抱起凝露,回了小楼之上。晨风吹开了洛阳城上空的乌云,冬雪过后,似乎终于要放晴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