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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声音绵软,却清冷有力,让姜婆子不由地停下了步子,回身看时,却是黛玉正盯紧了她,目光冰凉犀利,忍不住手中一抖,讷讷道:“林姑娘。”
那姜婆子被紫鹃一吓,遂借着院外的戳灯仔细看去,果然见黛玉正跌坐与地下,旁边躺了一人,忙唬的开了怡红院的门,提了灯笼出来看,见果是宝玉昏迷在地下,也是心中一跳,登时便咋呼着要去叫人。
“我唬你做什么?你快过来看看,这不是宝二爷又是谁?”紫鹃看她昏聩不知事,竟和自己笑,心中一急,便板了脸道:“你可快点,二爷如今身上不大好呢?仔细出了差错,看老太太太太不打杀了你。”
“原来是紫鹃姑娘。”那婆子揉了揉眼睛。“怎么大半夜的梦话了不曾?宝二爷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呢?”
“姜妈妈,你快叫几个人来,宝二爷回来了。”紫鹃看去却是认识的,忙招呼她进去喊人。
怡红院内,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谁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随之“吱呀”一声,怡红院的大门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老脸,却是上夜的一个姓姜的婆子。
宝玉的身子随着她的摇晃轻轻摆动,却不见醒来,紫鹃心中微凉,瞟了黛玉一眼,趁着她不注意,将手指偷偷伸向宝玉鼻翼间,发觉宝玉尚有气息,心中一松,却是叫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宝二爷醒醒。”
“是,宝二爷真的回来了。”紫鹃重重的点头,皇天不负,姑娘终于将宝二爷盼回来了。知道黛玉脱力,紫鹃扶着她换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坐姿,蹲身到宝玉身边,轻轻摇晃着唤道:“宝二爷,宝二爷……”
“我无事。紫鹃,他真的回来了。”语声虽然绵软无力,但黛玉含泪的眸子却有着最欢欣的光芒。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紫鹃慌得忙上前扶住。
黛玉强忍住颤抖的手,将那灯光缓缓移向那人头面处,虽然面容不甚干净,鬓发蓬松,胡茬凌乱,但那五官面相,不是宝玉又是哪个?琉璃灯在看清宝玉的面容后砰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黛玉一时不清是悲是喜,脚下一个踉跄,已是软软地跌坐在地下。
黛玉并不言语,伸手自紫鹃手里将那琉璃灯接过来,对着地下晃了一晃,却是脸色一白,忙用手捂住了嘴巴。紫鹃见状有异,也循着那灯光看过去,不觉大惊,话都不利索了,只道:“这,这是……”却见那琉璃灯光晕投下,笼罩着一个黑衣的身影,面目看不太真切,可那身形……却分明是宝二爷无疑。
紫鹃也不敢声张,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一盏犀角琉璃灯就追了上去。转过沁芳桥,绕过假山,紫鹃方影影绰绰看到黛玉的身影。忙紧赶了几步,却见黛玉忽然在那花篱月洞门处停了脚步,似乎发现了什么。遂赶上前去,悄声道:“姑娘走的忒快,让我好赶。”
“姑娘。”紫鹃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慌抹了把泪,将床边衣架上黛玉的大衣裳取了,也不及唤人,忙忙得追了上去。黛玉已然走过竹林掩映的径,开了潇湘馆的门,一径奔着怡红院的方向去了。
“嘻嘻。”黛玉扯着帕子捂了嘴笑,“你这丫头敢是痴了,什么叫永远回不来,这里是宝玉的家,他不回这里又去哪里?我们快去,宝玉真的回来了。”着,黛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挣脱了紫鹃,自己开了门往外便走。
“姑娘,那只是个梦。宝二爷……也许永远回不来了。”紫鹃不敢撒手,抱的更紧。心中却是一抽一抽的疼痛。看到黛玉因了宝二爷,神智都有几分模糊起来,她觉得是不是应该下一剂猛药。
“宝玉回来了,我去看他。”黛玉星眸清亮,显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姑娘。”紫鹃慌得上来抱住。黛玉如今就穿着一袭桃花粉的府绸中衣,发髻已然放下,柔顺的青丝披散在身后,鬓角的发却有几分散乱,越发地添了几分楚楚的纤弱韵致,紫鹃哪里敢这样放她出去。“夜深天冷,姑娘不过是刚眯了不到一刻的功夫,还是再上床躺躺吧。”
“不,不是做梦。宝玉跟我,战场真的太残酷了,死了很多人,他不喜欢,他想要挽住时光不动,想要永远停留在我们初相见的时刻,想要府中的姐妹都在,想要……”一边着,黛玉一边下了地,趿拉上绣鞋就要出去。
“姑娘,你又做梦了。”紫鹃无奈地摇了摇头。
“紫鹃。”黛玉醒了,惺忪的睡眼渐渐聚焦,有些迷蒙地看向紫鹃,“宝玉回来了。”
“姑娘,姑娘醒醒。”看黛玉懵懂间,仿佛在和人对话一般,紫鹃不觉心惊肉跳,忙忙地上前推醒黛玉。
“你瘦了。”黛玉微微笑着,眸中涌起喜意,整个人也似乎发出淡淡柔光。“若能挽住时光不动,初相见便为永恒。呵,谁又能挽住时光,你又在胡话了。”
“宝玉,你……回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夹杂着心酸委屈,却也饱含了讶然和欣喜。只是语声微弱,若非夜深人静,紫鹃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听。她回头去看床上,却见黛玉已然坐起身来,眼神痴怔着,嘴角却是弯起的。显然,姑娘是又做梦了。
那字纸已经被摩挲的有些卷边,字迹也有一些模糊了。这些日子,姑娘就是靠着这句话才能撑下来的吗?宝二爷,你若无事,就快些回来吧!姑娘的心,怕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想到黛玉今夜看到那字条时终于掉下的眼泪,紫鹃忍不住心中一酸。
潇湘馆,紫鹃为黛玉拉了拉紫罗兰的纱衾,将她撂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中,方浅浅吐出一口气,放轻了脚步,走到桌案前,将黛玉之前写的诗词、看的书都收了起来。待到看见那摆在上方的纸条时,也不由一叹。
夜已深重,弯月西斜,怡红院外,篱落疏疏,似乎有人影晃动,看不太真切,但却有夜鸟惊起,扑楞着翅膀尖叫着飞远,上夜的婆子咕哝两声,却并不起身,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那人影似乎颇为肥硕,脚步却是轻盈,来至怡红院的粉墙与花篱之间,身形一矮,似将一重物平置于地上,又探手入怀中,摸索出了一张白色的纸张模样的东西放在那重物之上。
方四下张望了几下,身形连闪,重又投入暗影之中。
若是细看,却不难发现,那人影似乎少了一只手臂。
有时捧了那张字条看着,口里喃喃,也不知些什么。半夜里常时不时地出去,如同幽魂一般,站在怡红院外头半晌,和紫鹃是宝玉回来了,就在怡红院里。紫鹃忍不住落泪,好歹地劝了回去。
黛玉的话越来越少了,原就纤瘦的身形越发的不盈一握。每日里除了去贾母的房中侍汤弄药,其他的时间几乎不出潇湘馆一步,卓青羽开的药,经水溶的手又送了一次,依旧吃着,那胎带的不足之症倒也渐渐去了大半。饶是如此,夜里的浅眠却是渐渐的重了,每日里别一两个更次,能眯上一刻半刻的,紫鹃雪雁就谢天谢地了。每每醒来,对着那一豆孤灯,总是要痴痴地看上半晌,眼泪没有一滴,笑容也没有一缕,只是呆呆的。
一走二十余天,茗烟一行人却是什么消息也未传回,荣国府一众人等的心焦,初时还抱有的七分希望渐渐地只剩了一分不到,贾母整日里愁眉不展,王夫人更是以泪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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