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黯沉,寒风如刃。
沂山出口,茫茫雪原下,冰堑如埂,距闉成渠。无数的楚兵潜伏其中,戈矛满地。
在丈许宽的冰面上,裴玉和数名将领屹立其内,神色若有所思。
“裴将军,昊军到达谷口已有半个时辰,至今未出,定是识破了咱们的计谋。不如乘其还在谷中,一举灭之。”左侧中年将领说道。
“身处险地,不思逃脱,反据势而守,此乃兵家大忌。但昊奇云素来善战,不可能犯此错误,他如此做,必是故意为之。其目的……可能是在拖延……”六旬老将深思熟虑过后,缓缓说道。
裴玉从知晓昊奇云据不出谷的那刻,就猜测其用意。但几番推测,都被排除。听到众将如此说,也不愿再等,立即发兵。
不管昊奇云有什么阴谋,只要把他们全歼于此,就会不告自破。
裴玉虽然聪明,却也没想到,昊奇云会有如此野心,一战想要消灭全部楚军。他一直以保守的思维,来推测昊奇云作战方略,以为他的首要目的是解昊都之危。
军令下,原本蛰伏起来的楚兵,一队队有序的向谷口汇聚。而谷口的两面悬崖,也冒出了数支楚兵,箭矢如蝗,遮天翳日。
锋利的长箭,伴随散开的冰锥,扎入昊军士兵的胸膛。涓涓血流,染红冰冷铁衣,融化了三尺积雪。
骤雨般的箭矢,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让昊奇云眉头一皱。青锋剑猛然抽出,接连三次,指向出口。
原本持盾防守的士兵,立即换了阵势,像三股滔天风暴,冲向不断涌出的楚兵。
裴玉竟然发动了攻击,也不可能再拖下去,唯有冲出险道,在冰原上与楚军展开生死决斗,才能有胜利的可能。
原本昊军十万,但吴占、林虎率领部分离开,只剩七万余人。十峰雪崩,又造成五千余人的死伤,剩余的战力,不过六万余。
而裴玉,却是十万精兵,几乎是昊奇云的两倍。事实不止于此,这六万兵士还要对抗都护的十万将士,这场战争,将会是前所未有的惨烈。
“冲啊!”又一轮箭雨过后,昊奇云振臂高呼,青峰剑连连闪现。原本蜂拥而来的楚军,被撕裂了。
昊奇云真气雄厚,每次出招,都能重创数十人。身法又是极快,在战场中只能看到黑色旋风肆虐,他经过的地方,留下的是满地尸体。
短短十多分钟,昊奇云就带领全部的昊军,冲出了谷口。河湾谷内,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不断向两军交伐的地方蔓延。
昊军冲到冰原后,不去理会山崖上的楚军,而是向裴玉所在,矗立如城池般的中军,不断靠近。
昊军个个血染长衣,每跨出一步,都会在雪地留下血红的脚印。神色狰狞,手拿大刀长矛,怒吼着砍杀。
这番炼狱景象,给那些兵阵中尚未出手的楚军,带来无以加复的震撼。握住兵器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裴玉看到昊军不管不顾的只往自己这边冲,眼神闪过不屑。这昊奇云虽然勇猛,但却并无大智。他这样冲进来,只会腹背受敌,自投罗网。
“弓弩手,射!”当昊军接近床弩射程时,长枪般的弩箭射出,把冲在前面的大部分昊军钉死在冰雪上,如同死亡雕像。
但这,也挡不住昊军的步伐!
他俯冲一剑,将激射而来的数十支箭弩尽数毁去。然后凌云踏步,以空中箭矢为支撑,直逼裴玉而去。
数息的时间,他已经临近弩床,无数楚军竟如蝼蚁般,不能挡他分毫。凌空一挥,巨大的青色剑影闪现,如山岳般向弩床旁目瞪口呆的楚军砸落。
“轰”滔天巨响,震耳欲聋。地面冰雪激射,环绕成九股龙卷风,接天连地,不断向楚军大军吞食。原本宏大壮阔的兵阵,出现纷乱。
昊奇云此时已落地,寒光幽幽的铁甲上,沾满了冰碴和血色,青锋剑尚自有血滴落下。他身后狼籍一片,只有满地的残肢和木屑。
锐利的双目捕捉到楚军的慌乱,没有任何停顿,幻成连串虚影,在成片的惨嚎声中,逼近!
若夏玉在场,目睹这一切,必会五味杂陈。因为,她曾在无数个夜里,看过昊奇云施展这招。那时雪舞风旋,白衣青影,他就像仙庭战神,不染尘埃却极为瞩目。
然这极为飘逸的招式,竟会收割如此多的生命。此时尸横遍野,血染长空,连她这样冷情的人看到,都无法无动于衷。可黑色铠甲下,却是没有任何神色起伏的冰冷。而正以命相搏的昊军,也振奋的呼啸着,厮杀着。
不到一刻钟,昊奇云就斩杀数千人。但楚军实在太多了,他内力消耗又极大,前进的速度终还是慢了下来。而昊军生猛过后,也显得后劲不足,整个战场呈现了胶着状态。
裴玉坐阵军中,始终不动声色。但此刻,他展露了笑容。
急促鼓声突然响起,回荡在战场的上空。随着这鼓声而起的,是裴玉把隐藏在雪底的三万人马投入战场。
楚军不是十万,而是十三万精锐,昊军的两倍有余!
激战已过两个时辰,昊军看起来疲惫不堪。楚军三万人马一到,昊军立刻被分割包围成三大片,形势看来万分危急。
白刃相交,楚军越战越勇,而昊军是节节败退,只能做最后的抵抗。楚军甚至可以看见,大胜之时封侯称相,衣锦还乡的盛况。
但尽管昊军看起来岌岌可危,楚军还是攻不破这最后一道防线。这激怒了许多楚国兵士,更是不要命的全力攻击。
楚军进攻越加激烈,昊军的抵御防线似乎到了崩溃边缘。但三个时辰过去了,昊军就像生命力极强的巨龟,怎么打不烂,在楚国大军中严守三个防御阵势。
昊奇云脚下叠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他身上有几处颇为严重的刀伤。可他还是手持青锋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与大波大波的楚军激战。欣长的背影,有几分狼狈,但遮不住骨子里的优雅与贵气。
他是昊兵的魂,是昊国的旗帜!
战场事无巨细,都落入裴玉眼里。他神色有几分阴沉,没想到昊奇云这块骨头是那么的难啃。楚军伤亡很大,再这样僵持下去,不会有何益处。
当机立断,他下令停止攻击。号角声起,旗帜变换,楚军有条不紊的陆续撤回西营,停止第一波的攻击。
楚军退走,昊奇云立即重整兵马,安营扎寨,原地休息。它们此刻需要的时间,拖得越久越好,所以他以不动应万变。
至于那些在战场上表现得筋疲力尽的士兵,此时却是步伐沉稳,气息匀称。昊奇云的急攻力疲,昊军战士的殊死抵抗,都是表演给裴玉看的,为的就引出他全部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