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声落下,那持枪的十几名士兵也倒下,现出身后一名手拉长弓,冷眉怒视的老将。这老将身后,则是三千衣衫褴褛的楚军。原来是见到裴玉身处险境,他带着部众,不顾一切前来相救。
裴玉本以为难逃一死,但听到喊声,忍着剧痛将身体侧移了半公分,躲过心脏要害。
吴占腰下用力,想乘其分心时一刀砍下,但额前突现一支黑色箭羽,让他不得不回刀来挡。但就那么会功夫,裴玉已经脱离包围圈,楚兵大量涌来,与他们展开激烈的厮杀。
“将军,你怎么样?”老将把长弓别在腰上,扶着重伤的裴玉,在楚兵中焦急的问道。
“左部帅,死战,不……许……退!”裴玉每次开口,都会冒出一大口血,触目惊心。但此时他着急万分,也顾不得伤势。
老将不敢怠慢,连忙道:“将军放心,末将已遣人向都护大将军求援,此战我们必能大胜”
“吾罪……深……重!”裴玉悲于楚兵尸骸遍野,仰天一吼,便断了气。一代大将,就此黯淡陨落,着实令人可惜可叹。
老将缓缓将他放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是对长官的尊敬,亦是对那些为国捐躯战士的敬畏。然后,他站起了身,边战边退,同余下楚军汇合。
——————————————————
昊都,烽火连天,战鼓裂地,血与火的炙热,连绵暴雪无法遮掩。一排排云梯,架上了城墙,从城墙上跌落的人,若黄河绝提。
尸体从高度跌落,摔得粉碎,溅满了高耸着的灰色城墙,显出一种妖异的红。不到半刻钟,这些尸体就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然后又有新的尸体掉落、摔碎。
三个时辰的激战,都护已经占领了瓮城。此刻正指挥士兵全力攻进内城,箭矢如蝗,轱辘车撞得沉厚的城门嗡嗡作响,已经无法再挡住楚军前进的脚步。
城内大乱,百姓像无头苍蝇到处逃难,就连皇宫也是乱做一团。无数珍贵器具被抢劫一空,精美宫殿被杀毁,只剩下慌乱的吼叫声:“城破了,快逃啊!”慌乱,惊不动德馨殿中的两人。
昊庆温柔的想把站在窗边,凝神倾听殿外声响的容妃抱回温暖的寝床,但容妃只是淡笑的摇了摇头。那笑容里,昊庆知道她在忍着大雪带给她刺骨的痛。于是不再相劝,而是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抱她坐在梳洗台前,帮她画眉挽鬓。
铜镜印着两人的身影,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彼此,没有怨恨,没有城破亡国的慌乱与哀伤。他们淡然超尘,像游历人间的仙侣,而不是这人间帝后。
“庆,无论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生死不弃。”两人对视良久,容妃缓缓说出这句话。
梁静没有说什么,而是温柔的从背后抱住她。他了解茗容的性格,她做出的决定,是任何人无法改变的。其今日他死了,他也不放心让她在这世界上一个人受苦。能与她同生同死,即便没了天下,又有什么可怕呢?
但他的脸上,还是不自觉的闪现出落寞的自嘲。战事危机,已无一兵可用。雪上加霜的是,城未破,乱已生。
殿外,又响起了群臣悲凄呼唤:“皇上,歹人犯乱,已烧毁南面数十座宫殿。火势蔓延,危及殿外,请皇上移驾”
“逃?外有敌兵,内有乱贼,你们想逃往何处?”昊庆冷冷的声音从殿外传出,充满威严,与之前的温柔判若两人。
“这……”大臣们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此时,赵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上,崤关还有十万守军,只要到达那里,迟早会尽收失地。”
殿内传来了昊庆的大笑声:“到了崤关,还会是朕的天下?”
都城被困月余,竟无一援兵,他的心早就凉到了底。可他不知道的是,昊奇云此刻正在二十里外做着殊死搏杀。
“朕的江山,朕自己守!”这句话说完,门打开了。昊庆一身金色战甲出现在众臣面前,他身边是裹着裘狐大衣容妃。
昊庆到达城门时,城墙上的守兵只剩五千,但城墙下却是密密麻麻的楚军。艰苦守城的士兵见到昊庆亲登城门,精神一震,立马压下城内大乱的猜疑。
守城将领是个四十岁的中年,面庞刚毅,性格沉稳,是他带领着士兵一直在战斗。昊庆出现,他就立马护在左右,寸刻不离。至于那些大臣,只有极少数跟了过来,赵峥亦在其列。
昊庆的出现,虽令昊军士气大增,但改变不了大战的趋势。箭声呼啸,楚军进攻更加猛烈了。
都护骑在一匹棕色战马上,凝神望着城墙高处的金黄色战甲,方正的脸,露出难得的笑意。金色战甲,将会在今日换主。
然而,就在他下令加强攻势时,一骑战马飞奔而至:“大将军,西营危急!”那士兵喊出此话后,便因重伤昏迷,跌落马去。
都护的笑容僵住了,虽然他知昊奇云善战,但他千里东奔,兵马疲惫,怎能和裴玉十五万精兵争锋。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信。鸣金收兵,留下五万余人马驻扎东营,都护以一少将为前锋,亲自率领其余人援救西营。
虽然此时攻克城池如探囊取物,但若西营因此全军覆灭,则是得不偿失。因为昊奇云战胜后,必会马不停蹄的赶来援救,又因是深入楚国腹地,他得到的就会变成一座孤城。一座孤城,怎么比得上十万将士?
楚军的突然撤退,让士兵高呼,是陛下的神威震退了敌军!但昊庆却是扶着容妃,透过满目沧痍的战场,望向风雪的尽头。
“他来了吗,他没有骗朕……昊奇云他……来啦?”楚军不会无缘无故撤退,这是他和大臣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如此只能是援兵来了,并以强盛姿势的到来。
容妃咳嗽一声,昊庆扶着她到城墙阁楼内休息,没有发现那些暗自擦汗的大臣。只是吹了会寒风,容妃的病情又恶化了。
随着楚军的离去,平静下来的还有五里外的森林。
林虎与那三千甲士,亲眼目睹一个个昊兵被射落,垒成成堆的尸体。亲眼看到穿金色战甲的皇上,扶着颤微着容妃,站在破败的墙头。亲眼看见漫天箭矢,朝着那两人射去,但他不能动……
欧阳说,不能动!
动了,他会葬送整个昊国……欧阳说,要相信大将军……欧阳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