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恐怕又是权臣借机打压异己的工具!
而强化御史台追查流言,更是危险!
流言如风,来去无踪。
若授权御史深文周纳,以言论治罪,则人人自危,钳口不言,与‘广言路’之旨岂非背道而驰?
此三策,名为杜谗,实则可能酿成更大的谗害与党争!
陛下不可不察!
**”
褚遂良的质疑同样尖锐,直指政策执行中的模糊地带与潜在风险,认为可能适得其反,成为新的斗争工具,并导致言论压制。
褚遂良话音落下,韩瑗、来济等官员纷纷出言附和,强调现有言路已足,增设铜匦弊大于利,需慎重。许多中层官员也面露忧色,担心自己成为匿名举报的目标。
面对激烈的反对,许敬宗正欲反驳,皇帝却将目光投向了李瑾:“李卿,你曾言‘建言十二事’需有周全之策以防弊,对此三策,尤其是褚卿所虑,你有何见解?”
李瑾知道,皇帝这是要他再次扮演“解决问题者”的角色。他出列,先向褚遂良微微躬身:“褚侍中老成谋国,所虑深远,臣亦深以为然。铜匦之设、奖惩之度、追谣之权,若处置不当,确有可能滋生新弊,甚至背离初衷。”
他先肯定对方忧虑的合理性,缓和气氛,然后话锋一转:“然,因有弊而不为,非治国之道。前番流言伤人、扰乱朝纲之祸,殷鉴不远。若不建立更加畅通、规范且有保障的言路,不以法制严惩恶意构陷,则类似之事恐将层出不穷,耗费朝廷无数心力于内耗,亦使忠直之士寒心裹足。”
他点明了问题的紧迫性与不改革的危害。
“故臣以为,”
李瑾继续道,语气沉稳,“许侍郎所奏三策,方向可取,然需加以补充与完善,以堵漏洞,防流弊。
关于铜匦:其设立之本意,在于补现有言路之不足,而非取代。
可明确,凡属官方正常职权范围内、可通过现有渠道解决的事务,应鼓励人们先行按制上报。
铜匦主要用于那些确实受到阻挠、或事关重大而现有渠道难以反映的情况。
同时,可要求投书者尽量署名(可用化名,但需有基本身份信息以便必要时核实),并对匿名无据的攻讦性投书,进行初步筛选与核实,不经易上达天听或交有司处置,以减少无谓骚扰。
掌匦官员的选任与监督,需格外严格,可由御史台派员参与监督开匦过程。”
他对铜匦的使用范围、署名要求、初步筛选和监督机制进行了补充,试图减少其滥用可能。
“关于奖诚惩诬之度,”
李瑾看向褚遂良,“褚公所虑‘真伪难辨’,确是难点。
臣以为,可引入初步核查与分级处理机制。
对于投书内容,不是立刻定性奖惩,而是先由专人(如掌匦官会同相关部门)进行初步的事实核查与情理分析。
对于明显荒诞不经、毫无实据的诬告,直接存档备查,不予受理,但也不立刻反坐(避免阻吓真正有顾虑的上书者)。
对于有一定线索、可能涉及官员不法或重大弊政的,则按程序移交御史台或有关部门正式立案调查。
只有在调查结果明确证实为恶意构陷,且造成严重后果时,方适用‘反坐’重罚。
对于经查证属实的有益建言或有力揭发,再行公开嘉奖。
如此,既体现朝廷重视,又避免滥赏滥罚。
**”
他提出了“初步核查、分级处理、调查定性后再奖惩”的流程,试图解决执行中的模糊性问题。
“关于御史台追查流言,”李瑾最后道,“关键在于界定‘流言’的范围与标准。不能泛泛而谈,更不能以言入罪。臣以为,御史台追查的,应是那种明显针对朝廷重臣、皇室成员,内容涉及谋逆、贪墨等重大罪名,且在一定范围内广为传播、已对朝局稳定或个人名誉造成实质损害的恶意谣言。且追查必须依法进行,有迹可循,不能搞牵连株连。同时,御史台自身也需接受更严格的监督,防止其滥用此权。”
他严格限定了御史台追查的范围和标准,强调依法依规,并加强对其自身的监督。
李瑾的补充和完善,试图在鼓励进言与防止滥诉、追查谣言与保障言论之间寻找平衡点,并建立更清晰的操作规程和监督机制。虽然不能完全消除反对者的疑虑,但至少让许多中立官员觉得,这政策并非全然不可行,且有防范措施。
皇帝李治听完,沉吟片刻,缓缓道:“褚卿所虑,乃老成之言;李卿所补,乃务实之策。广言路,不可不为;杜谗言,亦不可不严。然操作之法,确需慎之又慎。着政事堂,以许敬宗所奏三策为基,参酌李瑾补充之意,并考虑褚遂良等人之谏,细化规程,尤其是铜匦管理、投书核查、奖惩标准及御史台权限边界,务求明晰可行,防止流弊。议定后,颁行试行。此事,由许敬宗主持,李瑾、御史大夫协助。**”
皇帝最终拍板,原则通过,但要求进一步细化,并指定了由许敬宗主持、李瑾协助(实为提供完善思路)、御史大夫参与的班子,平衡了各方势力,也确保了政策能朝着相对可控的方向推进。
一场关于“广言路,杜谗言”的激烈朝争,暂时告一段落。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铜匦能否真的设立起来,设立后又将收到怎样的投书,会对朝局产生何等影响,都是未知之数。然而,一股试图打破信息垄断、规范言论监督、抑制恶意攻讦的新风,已在这早春的朝堂上,悄然刮起。立政殿中的武媚娘,也在等待着这份旨在“畅通言路、稳定朝局”的新政,能为她带来怎样的信息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