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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琉璃残响下(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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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冲向那扇光门,速度比小川更快,身形在黑暗中拉出一道淡金色的残影。但小川比她更近,更疯狂。年轻人像感受不到骨折的疼痛,四肢并用,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冲向蓝光——左臂骨折,就用肘关节和膝盖爬行,皮肤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出血痕,身后拖出一道断续的血迹。

在触及光幕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分解。

不是物理分解,是某种更诡异的、像素化般的离散。皮肤、肌肉、骨骼散成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小块模糊的影像——一只眼睛的碎片,半张扭曲的嘴,一根抽搐的手指——这些影像碎片汇入蓝色的洪流,像沙粒被潮水卷走,消失在门后。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陆见野冲到光门前时,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烧灼臭氧的刺鼻味道,和小川最后一声破碎的呼喊。那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是从正在离散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里挤出来的、无数声音的重叠:

“——老师——对不起——我看见——太多了——”

最后一个音节被光门吞噬。

光门开始坍缩。

幽蓝色向内收缩,边缘泛起不稳定的电火花,噼啪作响,在黑暗中炸开细小的、枝杈状的闪电。苏未央伸手试图稳定它,金色光丝从她指尖涌出,成千上万条,像发光的蛛网缠绕上门框,试图缝合空间的裂口。但光丝一接触门缘就被狂暴的能量撕碎,炸成漫天金色的光尘。她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嘴角溢出一缕血丝,那血不是鲜红,是淡金色的,在黑暗中微微发光。

“关不上了。”她喘息着说,声音里第一次露出疲惫,“坐标已经锚定,通道正在固化。对面有人接应,不止一个——我能感觉到至少三个意识体在维持通道稳定。”

“对面是哪里?”

“不知道。但能在琉璃塔内部、在阿塔西亚雾霭的干扰下、悄无声息地开共鸣裂隙,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苏未央擦去嘴角的金色血液,眼神冷得像淬火的刀,刀刃上凝结着寒霜,“需要内部权限。高级权限。塔内不超过五个人有这个级别的访问密钥。”

陆见野盯着坍缩到只剩一人高的光门。透过扭曲的光幕,他隐约看见对面的景象——不是停车场,不是建筑物内部,而是一片荒芜的、布满暗红色岩石的旷野。天空是诡异的紫灰色,没有云,只有缓慢旋转的、像巨大眼睛般的漩涡,漩涡中心是深不见底的黑。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光源来自岩石本身——那些暗红色的石头在自行发出微弱的光,像冷却的熔岩,又像凝结的血块。

旷野中央,站着几个人影。

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只能看见轮廓。但其中一个人影的轮廓,陆见野觉得眼熟。修长,挺拔,穿着深色的长风衣,背对着光门的方向,正在对另一个人下达指令。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每一个手势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风衣下摆在荒原的风中猎猎作响,那风似乎很强,吹得人影衣袂翻飞,但在光门这侧,陆见野感觉不到一丝气流。

风衣内侧翻起的瞬间——

陆见野看见了那个图案。

绣在风衣内侧衬里上的、极其隐蔽的徽标暗纹。需要特定角度、特定光线才能看清的图案:一朵被荆棘缠绕的百合花,花蕊部分是一个抽象的脑电图波形——净化局的标志。

那个在爆炸前就从监控室消失的黑衣人。

那个在监控画面里,站在《悲鸣》前凝视了三分钟,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中的黑衣人。

光门坍缩到只剩下一个光点,像即将熄灭的烛火,在黑暗中顽强地闪烁了一次、两次——

随即彻底熄灭。

停车场重归黑暗,只有远处应急出口标志还在坚持提供惨淡的绿光。空气中残留的臭氧味渐渐散去,被尘埃和血腥味取代。地面上小川爬行拖出的血迹还在,那辆旧面包车还在,一切都还在原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集体幻觉——除了小川确实不见了,除了苏未央嘴角还残留着金色的血痕。

但地上还留着拖行的血迹。

和小川消失前最后踩碎的一片衣角——浅灰色的实习生制服,边缘有焦痕,是被空间能量灼烧的痕迹,还沾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那片布料不大,只有掌心大小,但上面有一个完整的琉璃塔徽标刺绣,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反光。

陆见野弯腰拾起那片布料。触手的瞬间,他感觉到布料上残留的温度——不是人体的余温,是某种更诡异的、低频的震颤,像有微弱的电流在上面流淌。他把布料攥进掌心,粗糙的纤维抵着皮肤,像某种无声的控诉,又像最后一句未能说出口的遗言。

“我们得走了。”苏未央说,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脸色依旧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绿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裂隙的开启会触发塔内更高规格的警报——空间扰动监测系统。最多三分钟,净化局的快速反应部队就会封锁整个区域。他们的处理方式……不会像秦主任这么温和。到时候你解释不清为什么带着《悲鸣》残骸出现在这里,更解释不清小川的失踪。他们会把你列为嫌疑人,甚至……”

她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更温和的词:

“甚至列为需要‘深度观察’的对象。那意味着收容,意味着隔离,意味着在弄清楚你和《悲鸣》的关系之前,你永远不会再见到阳光。”

“但他们带走了他。”陆见野盯着光门消失的位置,那里现在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空气,但他仿佛还能看见小川离散成光点的最后一刻,“净化局的人。他们为什么带走小川?如果他们是官方,为什么不走正规程序?为什么要开‘后门’?”

“也许是为了灭口。小川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也许是为了研究——一个被《悲鸣》深度污染的样本,对某些研究部门来说是无价之宝。”苏未央的视线落在陆见野掌心的布料上,眼神复杂,“也许……”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是为了喂给别的什么东西。净化局收容的东西,有些比《悲鸣》更古老,更饥饿。”

密封箱在陆见野脚边发出一声低鸣。

那声音疲惫、微弱,像耗尽了所有力量后的叹息。他低头看它。观察窗内,画布上的眼睛已经重新闭上,陷入沉眠。但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恳求的、熟悉的、仿佛在无声呼喊他名字的眼神——还烙印在视网膜上,与记忆深处那张泛黄照片上十五岁少年的侧脸逐渐重叠。

如果少年抬起头。

如果他的眼睛看向镜头。

“秦主任安排的车在哪里?”陆见野问,声音嘶哑。

“b区出口,七号柱旁,黑色轿车。”苏未央指向停车场另一侧,那里有一条向上的缓坡,坡顶有自然光透入,是出口的灯光,“司机是我们的人。他会送你去安全屋。秦主任会在那里等你,他会解释一切——关于《悲鸣》,关于彼岸花项目,关于你。”

“你不一起?”

“我有别的事要处理。”苏未央转身,金色涟漪在她眼中最后一次闪烁,那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像即将燃尽的炭火,“记住,陆见野。在你见到秦主任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不要透露你看见了什么,不要——”

她突然停住,侧耳倾听。

远处传来隐约的、但正在快速接近的轰鸣声——不是警笛,是重型引擎的咆哮,和履带碾压地面的金属摩擦声。净化局的装甲反应部队,比预计来得更快。

“——不要回头。”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开始淡化。不是消失,是某种光学上的扭曲——像热气蒸腾时景象的波动,又像她正在从这个世界“淡出”,进入另一个叠加的图层。她的轮廓变得透明,内部的骨骼和血管隐约可见,那些结构不是人类的,是精密的、发光的金色网络,像某种生物的发光内脏。两秒后,她站立的位置只剩下空荡荡的空气,和地面上几枚正在消散的金色光尘,那光尘落在地面血泊中,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冷水滴进热油。

陆见野独自站在停车场中央。

黑暗如潮水涌来,将他吞没。怀中的密封箱重新恢复平静,搏动微弱得像垂死的心跳,每隔十几秒才轻轻震颤一次,像在确认自己还活着。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但疼痛开始反扑,一阵阵灼烧般的痛楚顺着神经爬进大脑,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新的、尖锐的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血、臭氧、尘埃和恐惧混合的味道,那味道黏在舌根,久久不散。他抱起箱子,箱子比之前更沉了,沉得他需要双手才能抱稳。走向b区的每一步都像在泥沼中跋涉,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旷中孤独地回荡。

经过一根承重柱时,他瞥见柱身上贴着的反光标识——那是停车位的编号牌,光洁的不锈钢表面映出他自己的脸。苍白,疲惫,眼下有深重的阴影,嘴唇干裂渗血,头发被汗水和灰尘黏成一绺一绺。但眼睛——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变化。不再是之前的困惑与挣扎,而是某种更坚硬、更黑暗的东西在滋生,像种子在冻土下苏醒,顶开冻结的表层,露出底下尖锐的嫩芽。

他不再看自己的倒影。

b区出口就在前方。七号柱旁,确实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款式普通,是满大街都能见的旧款新能源车,车窗贴着深色膜,从外面完全看不见内部。引擎没熄火,排气管——实际上是伪装成排气管的散热口——吐出白色的尾气,在停车场冰冷的空气中凝成薄雾,雾缓慢上升,在惨白灯光下像鬼魂的呼吸。

车旁没有人。

没有司机等候,没有保镖警戒,就那样静静地停着,像一头蛰伏的黑色野兽。

陆见野拉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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