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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琉璃残响下(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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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只剩下远处应急出口标志惨绿的光,把一切染成地狱绘卷的颜色——陆见野跪地的身影,小川兽化的轮廓,密封箱表面浮现的诡异纹路,全部浸泡在那不祥的绿色里。

陆见野感觉到怀里的箱子在发烫。不是之前的温热,是灼人的高温,隔着几层布料仍烫得皮肤刺痛,像抱着一块烧红的铁。画布上那双眼睛在观察窗后睁到极限,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小川疯狂的脸,和陆见野手臂上淋漓的血。那眼神不再是恳求,是饥渴,是贪婪,是捕食者看见猎物流血时的兴奋。

然后,它开始“吸收”。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吸收。陆见野找不到更准确的词——他手臂伤口渗出的血珠,在脱离皮肤的瞬间,不是向下滴落,而是违反重力地横向飘向密封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血珠在空中划出细小的、暗红色的弧线,一颗接一颗,连成断续的血线。它们撞在观察窗上,没有留下痕迹,而是直接渗入玻璃,被画布吸收。每吸收一滴,画布上的色彩就鲜艳一分,那双眼睛就明亮一分,箱子的搏动就强劲一分。

同时,小川的挣扎就衰弱一分。

陆见野猛然意识到:它在吸血,也在吸食小川的情绪——那疯狂、恐惧、痛苦混合而成的、高浓度的负面能量。

“它在以情绪为食。”

苏未央的声音从陆见野身后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经靠近,站在三步外,右手微微抬起,指尖有淡金色的光丝缭绕,那些光丝细如发丝,却在黑暗中清晰可见,像有生命的触须在空气中缓慢摆动。

“特别是强烈的负面情绪——恐惧、痛苦、绝望。《悲鸣》本就是为放大和收集这些而创造的。现在它残缺了,饥饿了,本能会驱使它寻找最近的、最充沛的养分。”

“小川被它吸引了?”陆见野捂住流血的手臂,但血还在持续飘向箱子,像一条条细小的红色溪流,在空中搭建起诡异的桥梁。

“不是吸引,是共鸣。”苏未央的视线落在小川身上,金色涟漪在眼底缓慢旋转,速度与密封箱的搏动逐渐同步,“他注射的卡珊德拉让他暂时拥有了类似《悲鸣》的感知结构。他变成了一个……接收器,一个放大器。而《悲鸣》是发射塔,是信号源。发射塔饿了,自然会寻找最近的接收器,榨取情绪能量来维持自身的存在。”

小川又开始呜咽。他松开撕咬,但手指仍抠在陆见野手臂里,指甲深陷进肉中。他抱着头,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用力到指节发白,头皮被扯出血痕。

“让它停下……”他嘶哑地说,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属于人类的、痛苦的清醒,“老师……求你……让它停下……太吵了……他们都在哭……十二个人……不,十三个……多了一个……多了一个不该在的……”

“谁在哭?”陆见野问,忍着剧痛试图掰开小川的手指。

“画里的人。”小川抬起脸,泪水混着血从眼角滑落,在灰白色的皮肤上冲出两道污浊的痕迹,“那些被关在颜色里的人……靛蓝的是个老人,他在哭儿子;暗红的是个女人,她在尖叫;墨绿的是个孩子,他一直在问妈妈去哪了……他们出不来……颜色是墙……好厚的墙……”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

“还有一个……在最深处……黑色的……没有形状的……它在吃其他人……它饿了太久……”

停车场陷入短暂的死寂。

只有密封箱持续的低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隔着层层混凝土的救援动静——电钻声、呼喊声、机械运转声,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透过水层传来,模糊而遥远。陆见野盯着小川崩溃的脸,脑子里突然闪过爆炸前那一刻的画面——《悲鸣》的色彩从画布上剥离、融化、变成有质感的悲鸣。那些色彩流动的轨迹,当时只觉得震撼,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像……挣扎。

像有什么东西在色彩深处挣扎,试图冲破二维的平面,进入三维的世界。那些漩涡不是艺术的笔触,是囚徒试图打破牢笼时搅动的涟漪。

“苏未央。”陆见野缓缓站直身体,血还在流,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冰冷的、麻木的、接近顿悟的清醒,“《悲鸣》到底是什么?”

苏未央没有立刻回答。她盯着密封箱,金色涟漪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几乎看不清纹理,只留下一道璀璨的光环。她的嘴唇在动,无声地念着什么,指尖的光丝开始编织成复杂的几何结构——三维的、不断变化的、像某种防护法阵的图案。

“十五年前,‘彼岸花’项目的最终产物。”她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带着森冷的寒意,“不是艺术品,是收容装置。情绪病重度患者在接受‘意识映射疗法’时,如果发生不可逆的崩溃,他们的情绪残余——恐惧、执念、人格碎片——会被提取出来,封存在特制的纳米纤维画布里。理论上,这是一种人道的精神临终关怀,让痛苦以艺术的形式获得永恒安宁,让生者可以缅怀,让死者可以安息。”

“理论上?”陆见野重复这个词,听出了其中的讽刺。

“实际操作中,有些研究员认为这些‘情绪残余’是珍贵的研究样本。

他们不满足于静态封存,开始尝试拼接、融合、甚至……培育。”

苏未央的指尖,金色光丝扭曲成更复杂的形状,开始散发出细微的、高频的嗡鸣,“就像把不同颜色的黏土揉在一起,看能捏出什么新东西。

《悲鸣》是编号第七的试验体,也是最特殊的一个——它融合的不是普通患者的残余,是十二名‘情绪共鸣能力者’的碎片。

这些人生前就能感知、放大、甚至操控他人的情绪,是天生的情感天线。

死后,他们的残余在画布里发生了无法预测的异变,他们没有消散,反而……”

她顿了顿,寻找准确的词。

“反而形成了某种共生网络。它们彼此喂养,彼此放大,彼此折磨,形成了一个封闭的、自给自足的情绪生态圈。靛蓝的恐惧喂养暗红的愤怒,暗红的愤怒催生墨绿的悲伤,墨绿的悲伤滋养漆黑的绝望,漆黑的绝望又反哺靛蓝的恐惧——一个完美的、永恒的悲剧循环。”

小川发出一声抽泣。那声音太微弱,几乎被密封箱的低鸣淹没。

“他们没死……”他蜷缩着说,身体开始抽搐,像癫痫发作,“还在里面……一直在里面……出不来……黑色那个在长大……它吃掉了三个……马上要吃第四个……”

苏未央看向他,眼神复杂。那里面有悲哀,有审视,还有一丝陆见野无法理解的、近乎愧疚的东西。

“他们的生物机能确实终止了。但意识残留的部分,因为共鸣能力的特性,在画布里形成了某种……准意识集群。它们能思考,能感知,能痛苦,但无法死亡,无法解脱。《悲鸣》不是一幅画,陆见野。”她转回视线,盯着陆见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它是一个监狱。关着十二个——不,现在可能是十一个——永远在哀嚎的灵魂。一个永恒的、活着的、会呼吸的地狱。”

密封箱的搏动在这一刻突然改变节奏。

咚。咚咚。咚。

像某种密码。摩斯电码?还是更古老的、基于心跳频率的密语?

陆见野感觉到怀中的箱子在震动,但这次的震动不再混乱,而是有规律的、带着明确意图的脉动。他低头,透过裂纹密布的观察窗,看见画布上那双眼睛正盯着他。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疯狂或饥渴,而是带着某种……恳求。深深的、绝望的、像溺水者看见最后一根稻草的恳求。

还有似曾相识。

他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不是今天,不是在这幅画上。更早,更久远,在记忆被封锁的深处。巷尾拾荒老头递来的泛黄照片,年轻时的秦守正,实验室,还有——

照片上那个十五岁的少年。

那个低着头的、只露出小半张侧脸的少年。

如果他抬起头,如果他的眼睛看向镜头——

“陆见野!”苏未央的警告来得太迟。

小川突然暴起。

不是扑向箱子,不是扑向陆见野,而是扑向苏未央。他的动作快如鬼魅,但在接触到苏未央周身三尺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空气炸开一圈淡金色的涟漪,像石头投入水面的波纹,但那波纹是立体的、发光的、带着噼啪的静电声。小川被反弹出去,重重摔在水泥地上,肩胛骨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折声。

但他立刻爬起,像感受不到疼痛,骨折的手臂反向扭曲着支撑身体,再次扑上。这次他换了目标——不是苏未央,不是密封箱,而是停车场深处,一辆老旧的面包车后面。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幽蓝色的,细碎的,像盛夏夜坟地飘荡的磷火,又像深海发光水母群聚时的冷光。光点之间,隐约勾勒出一个门的轮廓——不是实体门,是空间被撕裂后形成的、不稳定的开口。门的边缘在波动,像水面倒影被风吹皱,透过波动的界面,能看见对面的景象不是停车场,而是某种荒芜的、非现实的空间。

“不好!”苏未央脸色骤变,一直维持的平静面具第一次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真实的惊惧,“是共鸣裂隙!有人在这里开了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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