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耳朵莫不是出了问题了吧？先是给了他一剑，而后又在关心他？当真是可笑，卫秋裳，若不是他不让你死，你可知你早已成我的剑下亡魂了。”叶晨瞥眼，双眸泛着寒意，讽道。
如今，她这般关切的言语，可是可笑的笑话一场？
“随便你如何说吧，反正他最信任你了，有你在，想必也不用我在操什么心了。”卫秋裳无视叶晨言语间的讥讽，轻声说道，“夜深了，先生请回吧，雀儿，送送叶先生。”
再不多言，缓缓的合上了眼眸。
只是，若有人留心，可能在她低垂的睫毛之下，看见那湿湿的泪痕？
脚步声远去，屋中又静了下来。卫秋裳慢慢的睁开眼睛，从床榻上起身，走到几案前坐了下来，伸手摊开了一卷竹简，忽然仰头痴痴的笑了起来，两行泪水再也抑制不出，顺着脸颊流淌而过，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漆黑娟秀的字迹之上。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一场情啊，明明是深爱，为何到了最后，终是化作了无言以对？那么这相思，是谁害了？是谁负了？又是断了？
灯光，忽明忽暗的跳动了几下，夜静的沙哑。一缕如魅的红影，悄然站在了卫秋裳的身后，同样的容颜，相同的微笑，无声了黑夜的寂静，这就么的沉默着，谁都没有先行开口说话。
息了片刻的北风，又是呼呼而过，将未曾阖紧的木窗推开，吹灭了灯台上的火光。月光透过木窗，洒进窗台之中，那样的苍白，悠然。
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绋瑶转身，身形飘动之间，便走到了窗前，仰望着夜空中如银盘的明月，喃喃的说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是十六，月圆，好圆。”
记得在世之时，曾听老人们说过，孤魂野鬼是没有痛没有泪的，只有无尽的怨恨，抑或是渴望重生的嗔念，如今看来，那是谁人未曾逝过才编出的可笑话语。
谁说鬼魂无情无爱，无恨无痛无泪？
“是么？”卫秋裳没有回头看，依旧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淡淡的回道，“月缺月圆，与你我来说，有何区别？”
“卫秋裳，你很恨我是不是？”绋瑶同样不曾回头，继续瞭望着明月，恍然之间，死了身亦死了心的双眸，透过了明月又是看见了谁的身影？
“恨与不恨，不都是一日一日的过么？有什么意思？”卫秋裳忽然浅浅的笑了起来，看着镜子中的那双桃花双眸之中，噙满了湿润。
抬手，轻轻的拭去了泪，起身朝着绋瑶走去，眼中无情亦无爱。只是一双手，依旧在自己的小腹间抚摸着。
“果真看的够开，只是这孩子……”绋瑶回眸看着她的小腹，“是他的。”
“那又怎样？”笑容瞬间凝固在了卫秋裳的脸上，她面色一寒，冷冷的回道。
“怎样？”绋瑶眨了几下眼睛，如血色的红光又在她的眼中闪动，竟是措不及防的拂袖，一道红光穿过了卫秋裳的眉心，将她的身子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个孩子，是白起的孩子！她恨与白起有关的一切！
浓烈的恨意在绋瑶的眼中滋生，艳色含媚的脸，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修长的十指指甲赫然变长，尖锐如利刃一般。
杀不了白起，就让他的孩子来替他还债吧！
“绋瑶，你不是说不杀这个孩子的么？”卫秋裳慌乱的看着绋瑶，拼命的摇着头，绝望与渴求在心间徘徊。只可惜，她现在连身子都动不了，难得真的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了？
原来一个人的力量竟卑弱到这个程度！
“我又反悔了，不成么？不是说鬼话无常么？哈哈哈……”绋瑶勾唇，恨与怨在心中滋身，全身戾气大盛，这一刻的她真犹如不入轮回的厉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孩子，是无人爱的，白起不会疼的，白起身边的人亦是不会疼的，倒不如让他早死早托生，在去投一个好人家。卫秋裳，你说这样不是挺好的么？”锋利的十指，缓缓的朝着卫秋裳的小腹靠近，近的仿佛她用力一抓，那十指便能将她的小腹抓出一个洞，将她腹中未成形的孩子活生生的从她的身子上剥离，带走。
不！不！
卫秋裳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间蠕动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占据了心，拼尽了全力想挣脱她的控制，救下自己的孩子，可是却挣亦不脱，逃亦不了。
两行泪水，终是无助的流下了脸颊，痛苦的合上了眼眸，等着这个视若珍宝的孩子，永远的离开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孩子，娘亲没用，护不了你了……
“叮铃铃！”
就在卫秋裳陷入绝望之际，一阵清脆的铃声似从暗夜深处传入了耳边，那铃声，片刻近若靠着耳朵摇晃，片刻又如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似幻似真，似醒似梦。
“孽障！”
掺杂了怒意的男音，低沉而又阴冷，眨眼之间白影便飘到了丽宇轩之中。全身皆白的白无常妖泣手中金铃摇晃，聚成了一道耀眼的黄光，生生的射穿了绋瑶的身体。
“啊！”
凄惨的叫声，从绋瑶的口中发出，穿过了幽暗，飘散着夜色之中。顿时，遥远的巷口，断断续续的传来了犬鸣之音。
卫秋裳睁开眼睛，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绋瑶和眼前这个眉目清秀，脸色却惨白无比的白衣男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妖泣似乎不曾看见愣在一旁的卫秋裳，只是朝着绋瑶一步步的走近，伸手指着她，厉声说道，“好你个绋瑶，死后游荡人间已犯了冥界大忌，又想残害生灵？你可知你犯的是要下油锅入刀山之过罪业么？”
“白无常，有种你便将我的魂魄打散，说那么多做什么？”绋瑶挣扎了几下，从地上做了起来，笑如疯癫之状，全身的怨气充斥着黑暗，那么的摄人心扉，“我恨，恨所有的一切！你若不将我的魂魄打散，上刀山下油锅又如何？或早或晚，我还是要逃出来的，我要所有人为我陪葬！”
“全身戾气堪如魔物，今日留你不得！”妖泣皱眉，金色的招魂铃在手心间急速旋转，清脆的铃音听的人头晕目眩，亦让绋瑶再无法逃脱。
铃声越晃越脆，金色光芒照亮了昏暗的卧房，亦照亮了绋瑶惨白的脸。
“啊！救命啊！鬼啊！”
忽然，一道尖锐的喊叫声，在丽宇轩的门口响起，打断了正在施法的妖泣与愣然发呆的卫秋裳。
房门口，从完叶晨归来的雀儿，脸色苍白，瞳孔放大，看着屋中的妖泣、绋瑶，还有卫秋裳，显然是被吓傻了的模样，人也成了离魂状态。
“呃……”
片刻的缝隙，给了绋瑶逃脱的机会，她的身影快速的化作一
缕红光，钻入了卫秋裳的身体中，等到妖泣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阻止。
“鬼、鬼……”
痴傻了般的雀儿，伸手指着妖泣，喃喃的念叨，一句句的，反反复复。
“……”
妖泣嘴角抽了几下，急忙运起法术，将身子隐去，消失在房中。卫秋裳此刻也回过了神，急忙跑到雀儿的身边，伸手扶着她呼唤道，“雀儿，雀儿！”
“啊！”
像似受了刺激的雀儿，将耳朵一捂，双眼一闭，又尖叫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