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浓，天边一片黑云掩住了残月的光华，雾霾笼罩在武安君府的上空，低沉的气息压抑住了身心。
急促的脚步声穿过幽暗，叶晨面色凝重的推开了房门，看着躺在床榻之上双眸紧闭的白起，再顾不得其它，急忙从药箱之中拿出一味药，丢给站在一旁哭泣的雀儿手上，焦急的说道，“快别哭了，先将这药捣碎敷在白公身上！”
本来，侍卫来请他，他还是有些不信。因为曾经这两人身上散发的所以情意，都是那么的真实，半分也作不得假。虽说曾经他也怀疑过卫秋裳，可是后来看她眼中对白起深重的爱恋之意，他不得不信。
难道，真的是那个女人太可怕了么？竟然瞒过了他，瞒过了白起？
雀儿点头，拿着捣好的药材，递给了叶晨。叶晨深呼吸了一下，试着触碰了一下白起的衣服，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如今这血液，已经与他的伤口粘在了一起。想着，他娴熟的拿过了雀儿递过来的剪刀，小心点将白起的衣服剪破，而后一狠心将碎布扯了下来，顿时那狰狞的伤口之上，鲜血直冒。昏迷之中的白起轻狠了一声，依旧紧闭着双眸，脸色苍白的吓人。
“该死！这伤口是在白公的旧伤上！”叶晨低咒一声，将雀儿捣好的药材均匀的敷在了伤口之上。
来时便听说白起被卫秋裳用短剑扎了心口，便就在担心着是否是碰触到了他的旧伤之上，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卫秋裳的这一刀，不是直插白起的心脏，而是朝着肺部移开了些许。若不穿透肺叶，应该是无性命之忧的，可是偏偏白起这肺部曾经受过重伤。这伤受了已有些许年头了，从外面看这伤已经痊愈，可是这地方的肺叶已是再经不起这样的一刀。
“先生，白公会不会死啊，呜呜呜……”雀儿看着叶晨难看至极的脸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闭嘴！”叶晨皱眉，回头厉声的朝着雀儿丢出了两个字。随即，他深呼吸了一下，摊开锦囊，从里面拔出银针，一根一根的插进了白起身上的几大穴位，替他护住心脉。这一喝，本在哭泣的雀儿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再不敢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之中，依然噙满了泪水，肩膀也因哽咽而起起伏伏。
许久之后，终于插好最后一根银针的叶晨，抬手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水，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血，终于是止住了。
抓过了白起的手腕，闭上眼睛替他号着脉，脸色凝重的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许久之后，叶晨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然，仅仅是片刻，他本该温和的眼眸之中，竟闪过浓浓的阴森寒意，咬牙切齿的从唇边挤出三个字，“卫！秋！裳！”
“先生……”雀儿心中一动，急忙弯下腰拉住叶晨的手腕，拼命的摇着头，“不要，不要去！”
叶晨这是愤怒了，他这是要对卫秋裳做什么？
“放手！”叶晨拂袖，甩开了雀儿，“你照顾白公，我去去就来！不杀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万一是误会呢？等白公醒来再说好不好！求求你了，先生！”雀儿再一次的拽着叶晨的衣袖，哀求道，“夫人那么爱白公，兴许是误会呢？白公昏迷之前，也未曾说要杀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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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卫秋裳在赵国醒来的那一天起，她就跟着她，这些天以来，她相信卫秋裳对白起的依恋是发自内心的。那一晚，她在竹简上写下那么多的相思不相思的话语，那藏着的女儿心，皆是对白起的爱慕。
这样的一切，雀儿不信她是为了今日在大婚之际刺杀他。
“误会？白公伤在心口往下一寸，位于肺部，伤口是叠着三年前的那道旧伤疤的，今日幸好是我在府中未曾离去，否则即便是侍卫即刻去叶府找我，这一来一回的，只怕我亦无力救白公的性命！你居然说这是误会？雀儿，你松手，否则别怪我连你也杀！”叶晨再度甩开了雀儿的手，却又是被雀儿拽住。他寒着脸，顺手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那把佩剑，剑出了鞘，剑刃指着雀儿的喉间，一字一句的说道，“放手！”
雀儿咬唇，拼命的摇着头，眼中噙满了泪水，喃喃的哀求道，“先生，求您了，等白公醒来再说好么？今晚发生的一切，我们都不清楚啊，别这么轻易的给夫人定罪，好么？”
“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有何好说的？”叶晨冷笑，用力的将雀儿推开。雀儿身形一个不稳，往后摔去，头碰在了几案之上。
鲜血，顺着雀儿的额头，缓缓的流淌，滴落在她的衣衫之上。
“药箱里有止血药，自己敷上止血！”叶晨瞥了眼雀儿，眼波无情亦无爱，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阵阵晕厥之意渐渐模糊了雀儿的意识，她无言的合上了眼睛，再无了力气去啦他。只得看着他抓紧了那把剑，朝着丽宇轩而去。
“咳咳，叶子宸，你给我回来！”然，叶晨还未曾走出房门几步，白起却幽幽的睁开了眼睛，虚弱的喊道。
叶晨赫然停下了脚步，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屋中，焦急的询问道，“白公，你感觉怎么样？”
“你想气死本公?”白起不答，无力挥手示意，“谁要你去的！”
“子宸只是……”
“先关着吧，等过段时日再说。”
“白公可还是舍不得杀她！”叶晨皱眉，握拳。
“你去将她的画像画下来，命人去赵国邯郸查下她的身世。”白起不答，仰望着头顶的青纱帐，虚弱的说道，“杀她，也得在我弄明白一切之后再杀，听着，在我不曾下命令之前，她还是武安君夫人，谁都不得动她，不许冻着她，饿着她，更不许欺负她，否则让本公知道了后果自负，即便你也亦然。且，即便她死，也得死在本公的手中，谁都无权利动她一根头发。”
“这个世界上，除了本公，谁都无权虐待他，若谁胆敢无视本公的话私自去处罚她，那么休怪本公不讲半分情分。”
“白公，我……”
“够了，下去吧。”白起眉梢一拧，再不容叶晨多说半句话语。叶晨无言，神色复杂的看着白起，低垂下了头，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白起深呼吸了一下，咬牙忍住疼痛，侧过了头看着倒在见案前还未回过神来的雀儿，抬起示意侯在房中的侍女将雀儿扶起。侍女们默不支声的拿起了止血药，敷在了雀儿的额头上，用布替她包扎起来。
不多会，雀儿终于缓缓的回过神来，‘碰’的一声便跪到了白起的床榻前，垂下了头，目光黯淡，不言不语。
“去吧，去照顾她。”白起痛苦的闭上了眼眸，低声说道，“丽宇轩多年无人居住，里面寒气深重，缺什么东西自己去找管家拿，记住本公的话，在本公未下杀令之前，她还是本公的夫人。”
“诺。”
雀儿欣喜的点了点头，噙着眼泪笑着叩拜，而后起身抚着生疼的额头，对着其它侍女说道，“各位姐姐们，雀儿走了，还需劳烦姐姐们照顾好白公。”
她亦是舍不得白起的，其实在她的心中，早将白起视为兄长。虽她知道，她只是个婢子，这样的想法也只能在心间想想而已。整个府中，除了白起，只怕只有她不愿事情演变成这幅情形吧。只是这一切，冤谁？
所幸，现在白起还为卫秋裳留着一丝情分，那么，这一切可否还有重头再来的一日？
“白公，您身上有伤，现在天冷，若无事的话，记得多添几件衣服。”雀儿见侍女们颔首，又转过头对着白起，低声嘱咐道。白起不言，只是合上了眼眸，再不作任何反应。雀儿嘟着嘴唇，转身，一路小跑的朝着丽宇轩而去。
人走了，仅剩了几名值夜的侍女还守在房中，无声无息的，不敢去影响白起。偌大的房中之中，恍若只剩下了呼吸声与一颗疼着的心还在继续跳动着，发出‘碰碰’的响声，再也看不见了昔日的温情。
卫秋裳，为何？
太多的往事，如潮水般的在白起的脑海之中闪过，道了最后全部变成了她用剑刺入自己胸膛的那一瞬间，那布满入骨恨意的眼神，疼了已是伤痛的心。
多么可笑的一切，原来曾经所有的一切，都是笑话一场。白起啊白起，从何时开始，你竟也变得如此痴傻了，竟让一个女人乱了心智？
想着，摊开的手掌紧紧的握成了拳，手背之上青筋暴跳。这心间，剩下的到底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恨意多一些？
那么恨过之后，心间还会残留着一份割舍不掉的爱么？
只怕是此刻，任谁都看不清了吧！
空空荡荡的丽宇轩，阴气森森，整个房中充斥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雀儿捧着一盏油灯，小心的推开了屋门，向里看去。只见多年的未修的屋中，积满了灰尘，屋檐的每一个角落，皆是厚厚的蜘蛛网，屋中所有的几案茵席，屏风铜镜东倒西歪的凌乱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