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阵阵，舞乐升平。整个咸阳城似乎都沉寂在喧闹之中，来往的行人形色匆匆，皆是朝着武安君府而去，一条大街的两侧，围满了看热闹的众人。
鼓乐阵阵，响得几乎是闭户能闻。一座由马车拉着的奢华轿撵青纱高悬，珠帘半垂在轿撵前，随着轿撵的前行，翠翠作响，甚是阅耳。身穿玄黑色嫁衣的卫秋裳，身后的青丝被挽起，蓄在了身后，腮边脸侧青丝半遮，懒散而又柔媚。一颗琉璃紫色的玛瑙吊珠，从头顶的青丝绕紧，穿过玲珑珠花而过，垂挂在她的眉心之间，浅浅的荡着弧线，映着她的芙蓉玉面，端的是好一副凝娇了百态媚颜，亦画不出的倾城之资。
她朱唇半抿，脸上皆是洋溢了明媚幸福的笑意，看着骑马行走在轿撵前的白起，目光恍若揉了一江春水，任凭何样的言语，亦无法言明此刻藏在她心间的悸动，是有多深。
耳边，依稀传来了行人唏嘘的话语，无非是在惊叹着白起的这庄婚事，还有武安君新夫人的天资国色，亦不过其它。然，此刻的卫秋裳已管不得其他人在说些什么，指些什么，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了他的背影。
白头偕老，我们是可以的，对么……
就这么的，轻轻的微动着朱唇，对着那人的背影，呓语着，任凭清风将这浓浓的女儿心思吹散，揉进了心房。
街头行到了街尾，又是回了武安君府，远远的，便能看见武安君府早已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霞光，格外的喜庆。前来道贺的宾客，早已将府邸堵的满满的，接待的府中侍卫早已忙翻了天。
跳过人群望去，已有许许多多的宾客，早已被安排了席位，正端酒盅品着酒水，见白起领着新夫人进了府邸，不由的全部放下了酒盅，起身道贺。
虚情的假意的，真心真意的，恍若此时此刻来说，已是不那么的重要。以往官场恩怨再深的，也无需去斤斤计较，即是来了，谁都不敢抚了白起的面子，更甚的是因为白起的这场婚礼，是由年迈的秦昭王亲自证婚。
拜了堂，宣了婚书。
满座的宾客又是逐一敬酒，喝啊喝的，酒水映红了本就绯红的脸颊，更映了桃花俏颜娇了玉娃，人还微醉，心早已醉成一片。只是，若是留心人群之中，那一身素白衣衫的矜贵公子，亦是端着酒盅，陪着新人同饮，那脸上的笑意，半分也未曾比得旁人笑的少上半分。
傻瓜呵，兄弟妻，你还惦记个什么呵？
又是一杯酒水入喉，公子楚极力的压抑着几近失态的模样，目光柔柔期期的笑着，拽着白起的手臂，嘱托着莫要婚后之后便忘记了这个相交多年的执交。白起无奈，转身吩咐喜婆将卫秋裳送进房中，便在公子楚边上坐了下来，陪着他喝酒。
很明白，他为何这般。可是这不能捅破的一层秘密呵，就这么的埋藏下去吧，谁都不要再提了。
夜色渐渐来临，点燃的烛光闪烁着朦胧的光彩，本就为双的烛台，又多了几个倒影。卫秋裳坐在房中，手中摸着滚烫的脸颊，暗暗的想着他的容颜，一颗心像是疯了魔般，停不下来……
忽，妖异的红光又从她的眼中闪过，眨眼之间那红影在她的身上一点点的玻璃，虚幻成双，而后又从她的身体上剥离，落在了她的面前，挥衣抚袖之间转过了身子，看着面带娇态的卫秋裳，目光频频波动。
“绋瑶，你……”卫秋裳心中一动，看着突然出现在新房之中的绋瑶，暗暗的握紧了拳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着，已无了先前的那份期期楚楚之意，更多的却是慌乱。
她不是说看开了么？
为何此时此刻要出现，她这是要作什么？
“你不必心慌，我只不过是出来看看新娘子而已。”绋瑶微微一笑，赞道，“真美呵。”顿了一下，目光又暗淡的一下，继续说道，“那时，我也差点做了新娘子。”
“……”卫秋裳语噻，一时不知如何来回答绋瑶，轻轻的咬住了下唇，垂眸不语。
“罢了，我走了，轮回去了，你好好的，若是愧对我，日后多为那些死在白起手中的亡魂烧几柱香吧。”绋瑶缓缓的走到了窗台，仰望着漆黑的夜空，低声说道，“也难怪你不想满月之际成亲，其实残缺了的月色，也是很美的。”
“你若去轮回，我保证日日为你祈祷，祝愿你下辈子活的好好的，再不必生在乱世之中。”卫秋裳叹息一声，也从床榻上起身，抬起了手靠近了绋瑶的肩膀上，轻抚着她的肩膀说道，“乱世江山，身不由已，将士是，女人亦是。”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绋瑶笑了笑，转身看着卫秋裳，静静的凝望着这个借着自己身体还魂活了下来的女人，轻声道，“其实卫秋裳，我与你无仇的，甚至可以说我们之间还有其它莫名的关联，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卫秋裳皱眉，不解的问道。
“今夜是你的新婚之日，别皱眉。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保重。”绋瑶又是浅浅一笑，红影飘飘而动，竟生生的穿过了墙壁，消失在夜色之中。然，她的声音似青烟一般，从钻进了卫秋裳的心底，幽喃道，“好好的笑着，享受你偷来的幸福时光吧，呵呵呵……”
这笑，笑的那么的轻盈，可是若闭上眼睛细听，里面又是暗藏了何样的情绪？这是，此刻的她呵，早已被幸福迷醉，分不清了啊，分不清了……
门开之声响起，穿透了宁静的夜色，落在了卫秋裳的心间。心砰然的跳动了一下，回首朝着，同样穿着玄黑色婚衣的白起，眼睛满满的弯了起来，潋滟的桃花双眸含情含意。
白起抿唇轻笑，目光牢牢的落在卫秋裳的身上，悄然走进，牵起了她的小手，握紧。那目光温柔的，怕是世上再无人能有幸目睹属于杀神的这味柔柳。因为这眼中的一抹温柔，只属于她。
“累么？”卫秋裳凝望着白起的双眼，堵在心间的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话到了喉间，只剩下了这关切的两个字。
“不累。”白起摇头，带着她的身子走到了床榻前，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转过了头在她的额间亲吻了一下，柔声问道，“开心么？”
“开心。”卫秋裳点头，悄悄的伸出了手，搂住着他的腰，幸福的闭上了眼睛。这么久以来，她做梦都想做他的新娘子呵，如今这愿望实现了，又如何能不开心呢？
成双成对的烛台，静悄悄的燃烧着，斑斑烛泪滑落。此时此刻，这烛泪中倒影着的，是彼此的容颜么？
白起默默的凝视着卫秋裳的脸，紧握着她柔软似无骨的小手，嘴角那笑轻轻的，温温的，凝眸深处，皆是她含娇含嗔的容颜。垂下头，轻轻的在她的额间浅吻了一下，而后用自己的宽厚的手掌，捧起她的脸，深吻着她的唇瓣。
她的唇瓣间的甜蜜，是他一直尝不腻的滋味呵。
“夫君。”离了唇，卫秋裳忽然伸手，一把搂住了白起，头埋在了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喃喃的，一声声的叫着，“夫君，夫君，夫君……”
幽喃的话语，述不尽的爱意。
“呵，好感人！”熟悉的声音，又是钻入了耳边，瞬间冰冷了心。卫秋裳心头一紧，刚要开口说话，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妖异的红光在眼眸之中闪过，霎时映红了白起的发丝。
这一道红光之后，又是谁悄然的转变了一切？改写了相思？
然，此刻依旧沉寂在幸福之中的白起，丝毫未曾感觉到卫秋裳身体的异样，脸上幸福的笑意仿佛能惊了满屋燃烧的烛台，温着声音叫着她的名字，“秋裳。”
“恩？”卫秋裳勾唇一笑，离开了白起的肩膀，美眸流转的看着白起，低低的应了一句。
“你昨天，不是说今晚要送我一件新婚之礼么，我现在可是很期待哦。”白起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描摹着，眼中闪动着期待的目光。
她说过，这个礼物自己一定会很开心的，那么是什么？
“呵呵……”卫秋裳眨了几下眼睛，仰着脸看白起，眼眸一转，娇嗔的说道，“那你闭上眼睛，秋裳告诉你。”
“为何要闭上眼睛？”白起不解，询问道。
“总之闭上就是了，不许偷看哦。”卫秋裳撒娇似的摇晃了一下白起的手臂，而后看着点头闭眼的白起，桃花双眸之中潋滟含情，“我要你睁开眼睛才能睁哦。”
起点头，默默的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宠爱且期待的笑意，在期待着她这般神秘兮兮的，到底会送自己何种礼物。
然，在白起紧闭着眼睛的同时，卫秋裳的黑眸深处，那道妖森的红，似乎在燃烧着两簇鲜血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她静静的看着白起，指尖在他的轮廓上抚摸了一下，而后将手伸进了宽大的袖间，一把短剑赫然出现在了手中，毫不犹豫的朝着他的胸膛刺进。
“呃……，秋裳……”
毫无防备的白起，无一丝躲闪的意识，竟被那短剑，深深的穿透了心房。他猛然的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早已不在含情含爱的女子，下意识的拂袖，将她推开，摔落在床边，而自己也脚下旋转，离开了她些许距离。
这本该是最幸福的一刻，为何，为何？
白起咬牙，痛苦的用手按住胸膛，垂下眼眸看着胸膛间的这把短剑。此刻的他似乎能感觉到，这鲜血从短剑下流出，溅湿了自己的衣襟。
只可惜啊，这婚服是黑色的，黑色会把这殷红的鲜血掩盖，埋藏在它的幽暗之下。只是，即便是看不清楚又如何？这心口的痛，到底是为何而痛？
凝眸深处，谁人的眼中含着的是恨，是怨？又是谁人的眼中，是化不开的痛楚与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