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哈哈笑道："既然横竖是个死，那又何必要在乎？"
李由也不言语，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轻拍双掌，只见李府家丁又架上一个人来，张一鸣一见那人，不由"啊"地一声惊叫。
那不是别人，正是数天之前溺死于河中的小丫头凝露，可自己明明见到了她的尸体，如今却为何好端端地在这里呢？张一鸣心中又是惊喜，又是迷惑，又是不敢相信，细细打量这个小丫头，只见她容色憔悴，口中塞了麻核，满脸血污泥泞，似乎是受了不少拷打折磨，眼中全没了之前的神采，张一鸣忍不住一阵心痛，对李由又是恨上了几分。
凝露木讷地抬起头，猛然看到张一鸣，满眼的疲惫与痛苦烟消云散，转瞬间化成了关心担忧之情，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奈何口中被堵了麻核，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凝视着张一鸣，无论如何也不肯将眼神移开，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救赎的明灯。凝露见张一鸣对着自己微微而笑，心中五味陈杂，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更是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大老爷突然将自己抓了拷问，又绑了公子，只觉得世上之事实在是奇怪凶险之极。
张一鸣见凝露无事，虽然容色憔悴但身体无恙，也自放下心来，视野中不由蒙上了一层薄雾，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极为欢畅，那笑声连绵不绝，而且越笑越是大声，最终竟然声振屋瓦，让一屋之人都惊讶不已地望着他。
这丫头没死！
张一鸣心中的欢喜之情澎湃不能自已，什么被李由捉住，什么逼着自己构陷蒙氏一族，什么抄家灭族，什么天下大义都已经不再重要了，这小丫头还活着！
这个事实已经比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张一鸣心中充满了极端的幸福，如果不是被绑着，恐怕就算脸前站的是李由，也要抱着他狠狠亲上一亲了。这些天他的所有心伤颓丧都被一扫而空，凝露还活着，那么自己所有的过错就还有补救的可能，自己就不会被死亡这道墙壁挡住去路。
李由冷冷地看着张一鸣，见笑得如此欢畅，心中不由有些愤恨，冷笑道："怎么，子房先生竟然为这个小丫头欢喜得疯了不成？"
张一鸣笑道："感谢李大人！你这是送了在下一份厚礼啊！"说罢又是一阵欢笑。
李由闻言，不屑地冷笑道："子房先生竟然也有事算的时候？这小丫头你竟然当真如此看重？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张一鸣摇头笑道："哈哈哈，李大人，在下是诚心感谢你！你此番不论怎么待我，张良都极承你的情，绝不会伤你性命！"
李由闻言怒极反笑："张良你失心疯了不成？如今你在老夫手上，生死牵于一线，竟然还敢夸口绕老夫性命？"
张一鸣微笑道："李大人莫气，在下是高兴的有些忘形了，失言勿怪。"顿了顿道："不过请李大人记住，在下绝不伤你性命便是。"
李由哈哈大笑道："子房先生当真有趣，好，老夫便承了你情，倒要看看你如何不伤我性命！"笑罢嘲弄道："你这小子毕竟太嫩，连老夫的布局都看不透，还自夸如此，当真好笑。老夫将这女娃娃带上来，子房先生当知老夫的意思吧？"
张一鸣笑道："李大人心思细密，这场局做得甚好，在下佩服。"
李由闻言一愣，敛去喜色，盯着张一鸣道："这么说，子房先生莫非都已猜道了？"
张一鸣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大笑了一阵，他心中实在是欢畅，到浑不将眼前的生死放在心上。笑罢看着凝露道："丫头，你这几日受苦了，别担心，你家公子很快就会救你出去。"
凝露眼中尽是泪水，但也是笑着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李由冷笑道："哦？子房先生这话说得孟浪了吧？救她出去？如今你的生死操于吾手，恐怕没这个能耐吧？"
张一鸣看着李由笑道："李大人，凭你的资质，万难识破在下诅咒的真相，想必是我家丫头说与你知的吧？"
李由冷冷一笑道："那又如何，老夫一时糊涂上了你的大当，可你要是还想再以此蒙骗于我，却是比登天还难！"
张一鸣笑道："那是自然。"转头对着凝露道："丫头，恐怕你现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吧？莫急，你家公子会细细说与你听。"顿了一顿道："那天你从屋内跑出，想必是去跟你家大老爷转述了我说的话，想劝我们两下和好，不在争斗吧？但你家这大老爷却是蛇蝎心肠，听到你这消息气急败坏，立时便将你关起。他虽然知道了其中关窍，却也不愿就此动手拿我，他一心想要推翻蒙氏，让他李家成为天下第一家，怕我情急之下坏他大事。"
说罢对凝露笑了笑，这小丫头听着张一鸣的话，又是惊喜，又是羞愧，她没想到公子竟然能猜到那晚的事情，更想不到是自己的一番话将公子陷在了这里。
张一鸣笑了笑续道："别这样，丫头，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你家大老爷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罢了。
他见我如此看重于你，连咒术的秘密也跟你说了，便想从你身上下手要挟于我。
他担心你的分量不够，于是想对我试上一试，看看你对我究竟有多重要。
于是他便找了一名与你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将你的全身装束穿在她身上，之后，将女孩活活溺死，丢入鱼池任鱼鳖将她全身咬坏，再派人将尸身丢到洛河桥下，还故意将你的一只鞋子落在桥上，好教我深信是你失足落水。
第二天，这位大老爷便遣人从河里捞出尸身，那日我哭昏在河滩上，相比你家大老爷正在远处看得欢喜不已吧。"
一番话说出来，只听得凝露瞪大了眼睛，连眼泪也流不出了，她愣愣地看着李由，不敢相信这位自己从小仰慕的，和蔼威严的大老爷，竟然恶毒到这种地步。
张一鸣说到这里也停住不说，而是盯着李由的双眼。
李由见状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而且我远远地看还不过瘾，忍不住当面去见你，好让老夫也欣赏一下，你这贼子的伤心欲绝的丑态！哈哈，我还记得，你张子房像滩烂泥一样窝在房里，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全身臭不可闻！恩，那副尊容，真是老夫认识你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一次！"
凝露听到李由直认张一鸣所说的话，心中的某些东西就此崩塌，又听到张一鸣为自己变成了那副模样，不由得心疼、心伤、感激、爱慕、后悔诸般情绪涌上心头，脑海中一片空白。
张一鸣就等李由这番话，听他说完，低头道："这么说，在下的猜测都对了？"
李由哈哈笑道："张子房名不虚传，果然被你料中。可那又能如何？你还不是堕入老夫的瓮中！"
"那位姑娘是谁？"张一鸣冷不防问道。
"什么？"李由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一鸣叹一口气，正色又问："那位你找来代替凝露的小姑娘，究竟是谁？"
李由闻言一愣，失笑道："老夫怎会管这些事，横竖与这丫头相似也就是了。"
"她是谁家的姑娘，姓甚名谁，今年几岁，喜欢吃什么，有什么朋友，李大人可知道？"李由不耐地一甩袖道："够了！张良你好歹也算是智能之士，怎如此婆婆妈妈，一个小姑娘也值得你这般在乎？这等闲事老夫管来做甚！"
张一鸣深吸一口气道："你要了她的命，难道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想过问一问吗？"
李由冷冷一笑道："老夫生平杀人无数，难道每个被老夫所杀之人都要问过姓名才能处死吗？他们能为老夫而死，是他们的福气，不然他们的贱命还能用来干什么？"李由说着走到凝露面前，一把掐住她的咽喉狞笑道："譬如这个丫头，从小在老夫府上长大，谁知到头来竟然吃里扒外，相助外人羞辱老夫！老夫想杀她，不过就如踩死一只蚂蚁！这种丫头一千个一万个也不稀罕，真不知道你张子房为何喜欢这种蠢笨女孩。"
李由说罢从凝露口中摘出了麻核，盯着她笑道："不过也多亏了这丫头，不然老夫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凝露口中辅能说话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从小仰慕的大老爷，竟然是这般的一个人，而告诉自己实情的公子，却因为自己的糊涂落到了如此下场。凝露现在只想一死了之，对这个恶毒的世界一分一秒也不想再看下去了。
张一鸣温言道："丫头，丫头！别哭了！你家公子死不了，安心吧，我一会儿就救你出去。"
李由冷笑道："哈哈，张子房你还要骗人，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又有何本事救她！识相的，便替老夫去将蒙氏一族狠狠拉下，老夫倒是可以……"
张一鸣瞪大眼睛道："怎么，你还能饶了凝露不成？"
李由狞笑道："那又有何不可？你若替老夫办成这件事，老夫自可将其养在府中，一世吃穿无忧。若是不然，老夫也不会让她轻易死掉！恩，不如便将她送入教坊司中，让她做为男人的玩物活下去！嘻嘻嘻嘻，又或者让她从军为娼，到西北去慰劳将士，那帮粗野大汉正需要这种嫩口的小丫头来伺候呢。"
李由说罢淫笑着松开了掐住凝露咽喉的手，在凝露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凝露害怕得闭上了眼睛，李由一边摸一边赞叹道："多可爱的小丫头，真是我见犹怜，可惜你命不好，这位张公子看来一点也不疼惜你，要眼睁睁看着你被一群粗野壮汉糟蹋了。"
凝露终于忍不住哭喊道："公子，凝露对不起你！公子保重，凝露先走一步！"喊罢张开嘴就要咬舌自尽，李由一惊连忙用手掐住凝露的两腮，张一鸣也是一声惊叫。只见凝露嘴角渗出鲜血，这丫头死意甚决，这一口用了十成力气，要不是年纪幼小，加上李由反应迅速，说不定真要被她咬下去，但即便如此，也是咬伤了口腔。李由狠狠地掰开凝露的嘴，将手中的麻核又塞回了凝露的口中。
张一鸣也被凝露这决绝的举动吓了一跳，见她无事这才长出一口气，肃容道："丫头！绝不许你再做这种事，说了会救你出来，在下便一定做到，你信不过你家公子吗？"
凝露流着泪摇头，不知是表示自己相信还是不信。
这边李由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这小姑娘就此死了，自己就没有制衡张一鸣之法，不能利用他推倒蒙氏，那么千金之赏千户之封在李由看来实在是不值一哂。好在自己反应迅速，以后可不能再让这丫头找到机会了。
李由吁了一口气，对着张一鸣道："好了，子房先生，爽快地回个话吧，如今这个小丫头还有你那些个同党的性命都在老夫手里，你知道老夫的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