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屋,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步一步地向着张一鸣靠近。张一鸣瘫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对黄伯视而不见。或许他看见了,但觉得一切都已经无所谓。黄伯走到张一鸣面前,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张一鸣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摇着头闭起眼睛。
黄伯双目圆瞪用力地将匕首刺下,只听"波"的一声,匕首没柄而入。张一鸣睁开眼睛,缓缓问道:"为什么?"黄伯瞪着眼睛反盯着他道:"因为你他娘的在骗人!"
黄伯松开了手,那匕首并没有刺进张一鸣的身体,而是刺在张一鸣脖颈边的墙壁之上。
张一鸣苦笑道:"我没有骗人,关中之粮……"
"俺他娘的说的不是粮食!"黄伯怒吼着打断张一鸣,这句话倒是出乎张一鸣的预料之外,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黄伯。
黄伯在张一鸣面前坐下,吸了口气,怒目瞪着张一鸣道:"哼,什么让二十万人入关,什么绝望了才有反抗的勇气,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俺老黄是不会看走眼的,你他娘的就不是这号人。"
张一鸣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老人,感觉之前自己有些太过自傲了,这老人比自己想象得精明得多,这副泼皮的模样不过是表象而已,老人的心思甚为细腻,他竟然能看得出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张一鸣想到此处,不由得笑了笑道:"何以见得?"
黄伯道:"就凭凝露小姑娘不在以后你这副样子,你他娘的就不是那种能抛下别人,利用别人的那种人!"黄伯顿了一顿续道:"俺伺候的达官贵人多了,从没见过他们怜惜过谁的命,可公子你不一样,你赈灾的那些鬼主意,俺老黄是看不懂,但俺看得到结果。历次赈灾,都是身强力壮的活下来,老弱病残饿死冻死,可这一次,孩子们,女人们,还有那些得了病的,都活下来了,就凭这,你张公子他妈的就是在唬我们!"
张一鸣苦笑道:"那又如何,我变不出粮食,他们迟早还是要死。"
"不,你有办法!你他娘的明明有办法,就是不肯用了!"黄伯斩钉截铁地说:"俺老黄看得清清楚楚,你一直都胸有成竹,根本不会拿人命开玩笑。可这次你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俺拿刀捅你你他妈的都不躲一躲,你想怎么样?给凝露小丫头殉葬,给这些灾民殉葬?你他娘的一条命赔得起这么多人吗?!"
张一鸣皱起眉头,别过头来,不发一言,老人的敏锐如同一把刀子,深深地刺进他内心的伤口中,让他承受不起。
而黄伯似乎没有退让的打算,他一把将张一鸣的脸掰了过来,一字一句道:"怎么,被俺老黄说中了?
为什么不继续做了?
就因为凝露丫头?
俺老黄听说人死了那都是有魂魄的,你觉得她见到你这样她会高兴?
你他娘的就是个娘们!
妈的多了一跟柄两颗蛋的娘们!
婆婆妈妈,要死你他妈趁早死去,找个没人的地儿,别他娘的在老黄面前晃悠!
他妈的俺老黄是没你聪明,可俺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没得坐在屋角哭鼻子!"
黄伯说罢夺过张一鸣手中的酒壶,往自己嘴里倒了倒,却没能倒出多少,只好吧唧吧唧嘴,回过头来道:"这边的粮食,俺老黄会稳住二十天不缺,其他的你最好给俺想出办法来!
不然这二十多万人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转身便走。
"黄伯!"
一声呼唤让黄伯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见张一鸣已经站起身,眼神虽然十分疲惫,但却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光彩,只听张一鸣苦笑道:"多谢你,你放心,在下保证,这些灾民一个也饿不着。"
黄伯撇撇嘴露出不屑的神情,转头道:"那你他娘的就赶紧干,要是你在俺手下敢这样,俺老黄早就大耳瓜子招呼了!"说罢走出屋去,他口头说的不屑,嘴角却带着微笑。
张一鸣整理了一下思绪,拍拍脸颊,看了看手中的那只绣花小鞋,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喃喃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你家公子不争气,以后你可要好好看着我呀。"说罢将那只鞋子贴身放在怀中,挥开门帘走出了屋子。
……
"公子!"
"公子……你……"
众人见到张一鸣走进院子,都是有些犹豫,有些吃惊。他们早晨看到张一鸣时,还见他穿着肮脏的外袍,脸上满是泥垢酒渍,眼神黯淡无光。谁知刚刚过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位公子竟然微笑着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而且就像换了个人一般,那种从容不迫的神色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既欣慰又不可思议。
张一鸣走入人群当中,对众人直接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头。周围的人大惊,这张公子虽然无甚职衔,但却是李大人亲口任命的赈灾总管,权力之大在三川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现在竟然对着一众工匠士绅磕头,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
离得近的人连忙上前搀扶,但张一鸣执意不肯起来,周围的人也只好都跪了下来。张一鸣朗声道:"各位,实在抱歉,在下这些日子有负诸位厚望,但在下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请诸君继续借力给在下,还有二十几万灾民等待我们去救!"
众人面面相觑,安静了三秒后,小院中爆发出了如雷鸣般的欢呼声。张一鸣起身,笑着穿过众人,黄伯摸着下巴上前,与张一鸣对视,两人同时咧嘴一笑,看的旁边的人不明所以。黄伯随即大吼道:"看什么看什么,事情都做完了不成?!这些天落下这么多事情,俺看公子等下怎么骂你们!"众人在黄伯的驱赶下都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张一鸣行了一礼,黄伯也微笑还礼,张一鸣道:"这里交给您了,在下这就去实践诺言。"
黄伯点点头,轻轻拍拍张一鸣的肩膀,又投入到了紧张的粮道事务中。
张一鸣走到街上,拐了个弯,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周围气氛有些不对,他故意走进一条小巷,但似乎并没能摆脱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张一鸣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想要一看究竟,陡然间脸前一黑,却被一个麻袋兜头套住,张一鸣拼命挣扎了几下,结果反而被人从外面狠狠打了两拳。张一鸣连续几天没有休息,这时身体本就虚弱不堪,一阵拳打脚踢之下,立时晕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一鸣终于恢复了意识,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双手双脚被牛皮绳缠着,连动一丝一毫也不可能。张一鸣打量了一下周围,哑然失笑,这地方不是别处,竟然便是那李由的中堂。
是李由把自己抓回来的?这是为何?自己根本没有要跑的意思,他却急急忙忙的抓自己回来,莫非是识破了那诅咒之事吗?
张一鸣低头一看身上那滩东西,似乎是血液、粪尿之类,闻之欲呕,心中一动,已然明白这多半是李由为了防止自己做法,给自己身上淋了狗血*。心中好笑,当真是玩火自焚,要不是自己装什么张天师,今天也不会被人淋这些脏东西了。
张一鸣正自恶心,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做作的笑声:"哦,子房兄你醒了啊,甚好甚好,老夫前几日去探望你,看你精神不济,还道你就要英年早逝了,没想到今日却想溜出去逃跑,当真是一会儿不看着你也不成。"
张一鸣不能回头,但听这声音已经知道是李由在说话,当下咧嘴笑道:"李大人您也太客气了,不但供在下吃喝,连请在下过来议事都这么热情,在下实在是感过意不去。不过您也太急了一些,怎么把您吃的东西洒到在下身上了,这可不是太浪费了吗?"
李由走到张一鸣面前,脸露怒色,随即转作笑容道:"油嘴滑舌,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张一鸣叹了口气道:"在下几时嚣张过了?李大人这可不是冤枉人吗?"
李由冷冷一笑,将手中的东西往张一鸣脸上抹去,张一鸣闭起眼睛,但觉得那东西有一股熟悉的香气,又有些不同的味道。抹得一会儿,李由罢手,张一鸣才看到他手中拿的是一件女子的小衣,却不正是凝露之前给自己的那一件?
张一鸣待要说话,忽然觉得脸上奇痒难忍,偏偏双手被绑缚,只觉得痛苦不堪。他不愿在李由面前示弱,笑道:"李大人原来喜欢这种调调,将女子贴身衣物揣在身上,当真是雅量高致啊。"
李由阴冷地笑道:"张良啊张良,不必着急,等下老夫自会用灯火将你这张俊俏的脸烤上一烤,替你解去这奇痒之苦。"
张一鸣心中闪过几个念头,他知道了山药之事,那么他究竟是突然知道的,还是早有预谋呢?如此推断,他既然知道那日手痒是因为碰过了山药汁,恐怕也猜到我之前所谓的下咒乃是子虚乌有了。但他似乎并不深信,不然也不会用这些东西来淋得我一身,真臭!
张一鸣还在心中盘算,这边的李由已经狞笑着走上前来道:"怎么,张大少爷,不用些法术从这里逃走吗?
或者召唤个天火将我这府邸付之一炬?
哦哦,对了对了,你干嘛不施点咒术,将那个小丫头复活呢?
叫什么来着,凝露是吧?
那么美的小姑娘,恩,皮肤一定光滑得紧,让人摸起来不愿松手吧,你怎么舍得她呢?
怎么,做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