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张一鸣很早就醒了过来,前些日子的紧张奔忙似乎像是做梦,和煦的日光洒在脸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张一鸣能够清晰地闻到空气中的泥土香气,微微的凉风吹过,令人心旷神怡。独乐栈虽然在主干道上,但此时街上行人不多,仍旧十分安静,张一鸣享受着这难得的恬淡安宁,想起在二十一世纪时的那种生活,不禁喟然发笑,比起这里,二十一世纪真的太过于嘈杂和纷乱了。
张一鸣记得黄石公叫他午时去三里林,要跟他细细讲述《素经》中的疑难,他一早便找到店家问清了去三里林的道路。
店家很奇怪,说道:"那地方偏僻的很,一般没什么人去,公子若是要去请务必小心,不可一人独往。"张一鸣谢过店家,心中却毫不在意,心想这能遇上什么危险。
时间还早,张一鸣也就认真地洗漱一下,等下见到黄石公不显得太过不敬。
这时代人们不怎么注重卫生,但张一鸣还是习惯要刷牙洗脸。
不过说起刷牙就有意思了,这时代没有现代意义的牙刷,早晨起来是靠咀嚼植物的枝叶,让那些粗纤维的东西带走牙齿上的污渍的。
张一鸣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树叶的怪味直让他想吐,不过他做牙刷的努力也以失败告终,这时候只好折衷一下,将植物的叶子捣碎,结实地扎在小竹棒上,沾了水刷牙,也是毛茸茸的,虽然不是很舒服,但比起嚼叶子还是舒服多了。
那边彭越也已经起床了,叫张一鸣一起喝酒,这是另一件令张一鸣不习惯的事情。这时代的饮料太过缺乏,没有茶叶、更没有咖啡,张一鸣每天都要喝那难喝的要死的低度酒。一件好事是他虽然转换进了张良的身体,但之前的酒量似乎保存了下来,彭越就不止一次地夸他千杯不醉,是真男儿本色。张一鸣则腹诽道:这么难喝的酒要喝一千杯,那还不如醉死的好。
天气晴朗,距离午时又还有一段时间,张一鸣便于彭越下起了围棋。张一鸣虽然不是很精通这玩意儿,但好歹上小学、初中时报过兴趣班,也曾下到业余四段,不过他是为了升学,所以也没太研究。二十一世纪的围棋棋盘纵横十九道,共三百六十一个交叉,而彭越拿出来的这个棋盘,竟然是十七道的,这让张一鸣很不习惯,之前学的不少定式这都用不上了,很快便被彭越杀翻了几盘。
彭越得意道:"子房,之前为兄可是从未赢过你一目半子,这你失忆之后,怎么连目数都算不对了,而且下的不成章法,要不要为兄指点你一二呀?"
张一鸣赌气道:"那是因为我只会下十九道的棋盘,你这十七道的我当然算不准目数了。"彭越闻言大笑道:"子房你就是这么不肯服输,哪有人输棋了怪罪棋盘的道理?"
张一鸣哼了一声道:"不信我们把这个棋盘改成十九道,你我再下下看,要是这样还输给你,那小弟就承认大哥的棋力远超在下如何?"
彭越撇了撇嘴,盯着张一鸣道:"好,而且若是你输了,以后你与我对弈,必须说小弟棋力不继,求大哥多多指教,小弟再三拜谢。如何?"
张一鸣咬咬牙道:"就如大哥所言!"
彭越看张一鸣那倔强的样子,嘿嘿一笑,抽出随身的小刀,在那块十七道的棋盘上开始划线。他也不用尺矩,随手而画,竟然每一条线都是笔直而过,没一丝歪斜,深浅也与之前棋盘毫无二致。张一鸣看得惊奇,赞叹道:"大哥这一手真是漂亮,这功夫还是小弟生平仅见。"
彭越却毫不在意道:"这都是小道末节,为兄在江湖上闯荡,不练两手无法保身,更不能服众。"
他口中说话,手中却也不停,那线也不见歪斜,张一鸣佩服不已,心想这时代之人果然有些与众不同之处。
像是项小月,也就十三岁年纪,但抱起自己这个成人也能在屋檐上来去如飞。
这固然是因为张良的身体在张一鸣眼中甚为矮小,似乎不到一米七,但别人说起来也是七尺男儿,这时代之人身材普遍不高,张良已经算其中挺拔得很的了,像是项伯那种体型真可谓稀世罕有。
这边彭越已经画好了棋盘,眼中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得意,缓缓道:"棋盘变作十九道,这其中腾挪的空间陡然增加,做眼跟破劫都变得复杂起来,这……子房当真是研究过的?"
张一鸣嘻嘻一笑道:"要不然大哥先手占个优吧,小弟是无所谓的。"
这句话一说彭越倒赌气起来,说道:"方才被为兄杀得中盘认输者是谁?何须你让,你便执白先手便是。"张一鸣是很有些不习惯的,现代围棋一向执黑子先,可这时代却是白子先手,不过实质并无变化。
张一鸣在三三之处落子,彭越跟着落子,张一鸣似乎随手而下,但每一子都让彭越不得不应,且棋盘变作十九道,棋局中各处变化甚多,彭越又哪里知道十九道的定式,被张一鸣轻易打败,而且他看得出来双方棋力实在是相差绝远,只好投子道:"子房当真厉害,为兄认输了。"
张一鸣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轻声道:"夫志心笃行之术。长莫长于博谋,安莫安于忍辱。大哥,你为小弟一言之激便放却先手,此后行军作战,岂不误了大事?"这是黄石公传他的《素书》之上的言语,张一鸣天天都要默背上几十遍,对其中道理隐有所悟,这时便随口说了出来。
彭越闻言却像是看到了什么鬼怪一般,瞪大了眼看着张一鸣,颤声道:"子房……子房你何以知道这句话……"
张一鸣见彭越情绪激动,也是一愣,道:"这是我的老师教给我的,大哥你也听过这句话吗?"
彭越惨淡一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子房你福泽深厚,竟然成了那人的弟子,哈哈哈哈,大哥为你高兴!来,我们干一杯!"说罢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虽做喜色,但更是自怜自哀之情为多。
张一鸣倒是愣住了,端坐问道:"大哥,你可是认识在下恩师吗?"
彭越苦笑说道:"子房,那位先生也曾经用这句话劝过为兄,夫志心笃行之术。长莫长于博谋,安莫安于忍辱。为兄意气凌冽,本来很对尊师的脾胃,可惜便是少了这忍辱之安,尊师说在下难有大成,非匡世之才,然也不失为一代人杰。他十余年前曾在下邳传吾三日兵法,为兄从此算是入了兵道的门径。心中感恩,每年此时便来下邳看望尊师,前几日为兄所谓寻访故友,便是为了此事了,可惜十余年来,却再也没能见上一面,以报当日传授之恩。"
张一鸣闻言心中惊讶不已,原来彭越这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名将,竟然也受过黄石公的教导,而且只有三日,那自己跟随黄石公学习岂不是……他心中惭愧,自己全仗着张良的身体和误打误撞的运气得了黄石公青睐,而彭越无论文才武略,胸襟抱负均在自己之上,却无缘垂青,心中一热便道:"大哥,我去求恩师,让他将《素书》传与你可好?"
彭越脸上惊讶不已,手中之酒碗也翻了,喜道:"子房竟然得传《素书》,此乃天大福泽,为兄替你高兴。"随即话音一转,脸色变得严厉道:"可你既然是《素书》传人,也应知道玄门禁忌。"
张一鸣闻言有些落寞,喃喃道:"不传于不道、不神、不圣、不贤之人;若非其人,必受其殃,得人不传,亦受其殃。"
彭越心中苦涩,脸上却笑道:"不错,你是玄门传人,当知道其中利害,能得尊师三日教导,你大哥已经是感恩戴德,子房切切不可强求。"
张良不知该说什么好,眼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道:"大哥,小弟这就要去城外三里林跟师父学习了,大哥可有话要在下传达?"
彭越早料到黄石公便在下邳,也不惊讶,默然半晌,起身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一个翠绿小瓶,递与张一鸣道:"子房当知尊师最喜饮酒,为兄昔日周游天下时曾着意寻访,这酒乃是在巴郡与夷人交易所得。其夷人居于赤水河畔,以周围野果参合粮食酿酒,其味甘美,为兄也只有这一瓶,便请转赠尊师,聊表为兄的仰慕之情。"
张一鸣心知彭越心意实在难能,这时代交通不便,出游在外性命尚且难保,他竟然还不忘为黄石公寻找好酒,此中拳拳之心实在难以言表。张一鸣心中感动,又感惭愧,对着彭越深深一拜道:"小弟必然为大哥将此酒带到,在此小弟替师父谢谢大哥了!"
彭越笑着挥挥手,不再言语,转身去研究那十九道棋盘去了。
张一鸣拿起酒瓶,郑重地装好,推开屋门,向城外的三里林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