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不以为然,只又拍了拍鞋面,确认鞋中再没异物,便又套上了脚,仿佛这种事情他早已经见怪不怪。
尽管这样,站起身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没站稳跪倒在地上。楚寒心生懊恼,习武之人,最讲究脚底稳健,而自己如今却脚步虚浮的厉害,竟然动辄就摇摇欲坠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两个打扮的颇为俊俏的男童,都是唇红齿白面容白皙,两人见状,一个笑道:“啧啧,一大早的,哥哥怎么就行如此大礼?”
另一个咂了咂嘴,道:“粗人一个,也想勾引王爷,不看看自己一副什么德行!王爷怎么会看上你一个瘸子?少在这病殃殃的装可怜!”
楚寒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站起来,迳自向外走去。
“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来了这别院的都是卖的?谁比谁清白,你凭什么目中无人?”说罢,男童便上手推桑了一把。
楚寒回头看向那男童,将人看的浑身一个激灵。
玉疏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沉默不语的男人有点可怕,那人眼底泛着慑人的寒光,只一眼,他已经汗毛颤栗了。
他和身边的荭彦都是从青楼被九王爷赎身带回王府的人,也算是这王府别院的老人儿了。玉疏自认是别院里最得宠的公子,九王爷待他不错,甚至有时出游也会带上他一道,恃宠而骄是难免。
可是最近他发觉,自从这个楚寒住进别院,王爷便鲜少再去找他,打听了以后才知道,这个人居然曾经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只是他家王爷素来喜欢长相灵秀、腰肢柔软的,这么个瘸了腿的粗人,平日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却居然引得王爷几日里三番两次垂青,令他心下奇怪。
玉疏横身挡在门口,上下打量着说道:“你是哑巴吗?到是说话呀!”
“你这人看着老实巴交,床上到底使了什么狐媚功夫让王爷看上了你?”荭彦跟着问道。
楚寒并不打算多作纠缠,打算绕过玉疏向房外走去。也是这个时候,荭彦壮胆抄起了手边的一碗汤药,“哗啦”一声劈头盖脸朝楚寒泼了过去。
楚寒被淋了一脸汤药,发梢和下巴滴滴答答淌着苦黑的药汤,衣襟也殷湿了大片,样子甚是狼狈。
楚寒扬起手,那荭彦却自己先怂了,以为楚寒要揍他,大呼一声“打人啦”,便惊慌后退,脚底卡到门槛,身子一仰,自己坐到了地上。
楚寒有些莫名其妙,接着扬手擦了擦脸上的污渍。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王府主人也朝这边走来,玉疏一声娇嗔,便扑向栽倒在地上的荭彦,梨花带雨的哭喊起来:“你凭什么动手打人?欺负弱小,你这算什么本事?呜呜……”
所以殷朔赶到的时候看到的这样一副画面:他大块头的侍卫一脸阴沉的站着,而连个身形弱小的男童在地上哆嗦成一团。
玉疏和荭彦今日穿的可人,一人青蓝锦缎小袄、一人胭红织绒披风,呜咽的样子甚是惹人,再看门口站着的侍卫,一身旧的发白的灰蓝粗布衣裳,还沾着污渍,头发也粘在一起嘀嗒着淌水,脸上缺乏表情的样子乍一看像是什么凶神恶煞。
玉疏向王爷行了礼,道了声“王爷”,一边荭彦也跟着做了。
“这是怎么回事?”王爷发话问道,眼睛看着也跪下行礼的楚寒的头顶。
“王爷您要替我们做主,楚寒他仗势欺人……”玉疏抽抽嗒嗒控诉道。
“哦?仗势欺人,玉儿你说他仗的是谁的势?”
“王……王爷您的……”
殷朔脸上有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道:“玉儿荭彦,你们不在自己的地方呆着,跑到楚寒这来做什么?”
“我们听说楚哥哥病了,这才过来看看。”玉疏乖巧的答道。
“原来是这样,那他是如何欺负你们的,你们还手回去便是,有本王在,不怕。”殷朔说罢,找地方坐了,在一旁看着。
两位小公子这才吃了定心丸站起身来,走到楚寒跟前。一声闷响,荭彦抬脚照着楚寒肩头踹过去,玉疏也跟着几脚发狠踹了过去,还不忘照那条瘸腿踩上几脚,果真楚寒不敢还手,只生受了。
发泄一通过后,两人便告退离开,殷朔始终坐在一边看着,最后朝地上跪着的人吩咐道:“起来吧。”
楚寒一时没有动静,殷朔看去,见楚寒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却一手暗暗捂住了自己的伤腿,似是很痛苦的样子。
下一刻,楚寒只看见眼前的地上赫然出现一双麂皮软靴,之后只觉自己的身子一轻,便被人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殷朔将楚寒抱起来后,不由分说朝床边走去,余光看到他惯常一脸冰霜的侍卫似是面露惊慌,低头看去,人却已经又垂下了眼。
楚寒被殷朔这一举动惊的不小,不知道这性情乖张的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在摸不着头脑时,殷圣将他放在床上坐好,已经发了话,说道:“程严,叫人备了桌椅拿到这来,本王要在这用午膳。”随后又补道:“再去多那几个火盆来,这冷的不像话。”
程严早已是看的目瞪口呆,应了主子的话,下去准备了。
不一会儿,佳肴便已上桌,火盆也已齐备,本来不大的房间里,被挤的满满当当,楚寒看的咋舌,却被殷朔按到了桌边坐好。
再看那桌上,八宝酱鸭,奶汁鱼片,绣球乾贝,蟹黄豆腐,卤味三拼,杏仁佛手,另有几道时蔬外加鲍翅高汤,一张圆桌被摆的满满。
“玉儿和荭彦都是身世可怜的孩子,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殷朔说罢,拿了筷子,迳自吃了起来,一口鸭肉下肚,满足的说道:“这鸭到挺肥。”
楚寒沉默坐着,表情恭敬疏离。其实即使他的主子不说,他也不会与两个未及弱冠的孩子计较什么,在这王府里,污言秽语他听的多了,早已习惯。
见坐在对面的人愣着没动,殷朔又道:“愣着做什么,吃啊。”
楚寒看殷朔这样子,居然当真是要同他同桌对食,这才拾起了筷子。
食而不语,两人在饭桌上都没有说话,只默默用膳。
殷朔看着楚寒寡言少语的样子,突然想起之前在中秋那日的宫宴上,曾经见到他的这个侍卫对着什么人笑过来着。
他的确记得,他的侍卫笑起来,很好看。如今到想要再看看了。
说来殷朔这样赐膳,对王府里的下人可是头一次,就连在府中地位甚高的程严都不曾得过这般待遇,可就是如此,他的侍卫竟也没有一点要展露笑颜的样子,仍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自始至终只是吃着自己碗里的白饭,一桌珍馐也不曾动一筷。
殷朔越吃越觉得没劲,“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
他的对面,本来吃着白饭的侍卫也跟着无声放下了筷子,双手放在膝盖上,自始至终垂首不语,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怎么,嫌本王赐膳不够可口?”殷朔发话问道。
“属下不敢。”
楚寒并不是嫌弃饭菜不可口,只是他真的吃不下,大病初愈,胃中酸的难受,闻到油腥都已经翻腾的想吐了。
“那为何什么都不吃?还是,皇兄身边的菜肴更好吃?”殷圣突然暴躁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饭菜齐数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