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月十六日,袁世凯进宫,故意向隆裕太后哭诉:“党人嚣张难阻,海军助纣为虐;北洋军虽尽力御敌,且有杯水车薪之虞,无法防护京、津;且而今人心涣散,如江河日下,社稷危在旦夕;若再不设法,则大清宗庙将无存矣。故而,臣以为,不若顺势而为,变更国体,实行共和,以换取对清室之优待;如此,当能保宗庙,使清室免遭蹂躏。”
听袁世凯如此,隆裕太后不由得泪流满面了;她知道,自己孤儿寡母的,满朝官员中已无人可靠,只指望着袁世凯能忠心勤王了;想不到,而今的袁世凯也换了一副面孔,哪还能靠谁呢?
隆裕太后无奈,只好呜咽着:“皇儿年幼,全赖爱卿辅佐;既然,卿以为只可如此,乃天命耳,吾安敢违?待来日朝议;但求皇族无恙,宗庙能安,吾心已足。”
袁世凯见隆裕太后的话已到这个份上了,倒也不忍心迫得太紧;于是,陪着隆裕太后也抹了几滴泪后,慢慢的从宫中退出。
就在袁世凯欲迫退清帝,以换取孙中山将临时大总统让位于他的同时,北方革命党却在筹划着刺杀袁世凯了。
原来,京津同盟会成立后,原蜀军副总司令彭家珍,赴津担任了京津同盟会军事部部长,专事负责暗杀满清权臣。
而袁世凯镇压滦州起义后,存留下来的革命党人也将袁世凯恨之入骨了,认为满清皇朝之所以迟迟没被推翻,皆因有袁世凯这个权臣当道之故;所以,对于南京临时政府的怀柔政策甚是不满;觉得须将袁世凯除掉,方能推翻满清皇朝。为此,京津同盟会军事部又专门成立了以袁世凯为主要目标的锄奸组。
而此时的袁世凯也已感到了自己的处境危险,已经从王府井大街锡拉胡同私宅移居到了内阁设置于石大人胡同的迎宾馆中;同时,他还担心留在河南彰德的家眷恐被加害,也已派人把家眷接来北京同住进了迎宾馆;从此,袁世凯对自己的起居甚是心谨慎,唯恐遭遇不测。
虽然,袁世凯甚是谨慎,但还是遭到了革命党人的袭击。
一九一二年一月十六日,袁世凯去向隆裕太后逼宫;时近晌午,袁世凯乘坐双套马车在卫队的簇拥下出宫回府;行至东安门大街时,忽然从街旁的三顺茶馆中抛出三枚炸弹,落在袁世凯的马车后面;卫队管带袁金标当场毙命,另有二十余名卫兵受伤;袁世凯乘坐的双套马车中也有两匹马受伤倒地,车内的袁世凯被吓得魂飞魄散了;然而,袁世凯甚是命大,只受了惊吓却毫发未损。
遇袭后,惊魂未定的卫队赶紧保护袁世凯驶离;同时,立即包围三顺茶馆,并捕押了包括行刺者在内的现场可疑人物。
被拘的革命党人承受了酷刑审讯都拒不招认,其中七人终因查无实据而获保释;而贵州贵阳人张先培、贵州贵定人黄之萌、四川咨中人杨禹昌等三名革命党人因被查出身上带有爆炸物,被确认为“行刺者”;第二天,袁世凯下令将三人活活烧死才泄了愤。
袁世凯遭遇刺杀,虽然大惊了一场;但却给了他一个更有利于自己的难得机会;于是,故意扬言:“自己成了革命党人专杀的目标,皆因忠心耿耿地为大清朝呕心沥血所致。”俨然将自己打扮成了忠臣、贤能,且被群臣误会而倍受委屈的角色。
袁世凯的这一招果然有效,隆裕太后似乎对他的忠诚不再怀疑了,甚至于以为他要“清帝逊位”之议是迫不得已,真是为了保全满清皇室。所以,对于袁世凯来,反而是坏事变成了好事,帮他营造了一个好名声。
此后,袁世凯就不再上朝,故意放手朝政不管,任由隆裕太后去干着急了;并指使手下人到处扬言“革命党人已遍布京城,袁大人及至大清朝已旦夕有危”;欲以此进一步恫吓朝庭,迫使清帝主动退位。
果然,隆裕太后召集群臣朝议时,见袁世凯没有上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此时,军谘府军谘使良弼却挺身出来,竭力反对清帝逊位。
良弼,满洲镶黄旗人,兼领镶白旗汉军副都统衔;此人正值壮年,一身傲骨,素有大志,且曾是日本士官生,知兵善将,是旗人中少有的军事人才。不久前,刚随载涛出国考察军政;回国后,目睹革命党人到处起事,满清皇朝危在旦夕,而袁世凯耍弄手腕从中渔利;良弼不甘心大清朝被毁灭,且嫉恨袁世凯操控朝政。
于是,数日前,良弼与皇室贵族载泽、毓朗、载涛、铁良、溥伟等人秘商后,发布《宣言》成立了一个君主立宪维持会;因其成员皆为皇室宗亲,故世人称其为宗社党。宗社党的宗旨就是为了维护满清皇朝统治,希图将满清皇朝从垂亡中挽救过来。
为此,良弼等人在御前会议上恳请隆裕太后罢免袁世凯,由载泽从新组阁;同时,由良弼重组新军,以免受袁世凯的北洋军牵制。但是,隆裕太后没有听取良弼等人的奏请,此议未决;其实,此时的袁世凯已是尾大不掉,岂是良弼等人能轻易罢黜得了?
虽然,御前会议没有对袁世凯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消息传到袁世凯的耳中,令他恼羞成怒了。
想不到,事到如今却冒出个良弼,竟敢明目张胆地与他抗衡;这只拦路虎不除,自己的目的就难以实现。然而,袁世凯不想亲自下手,以免招来非议;因此,如何除掉良弼,袁世凯确也颇费了一番心计;最后,决定来个借刀杀人。
恰巧,汪精卫此时来到北京;袁世凯即对汪精卫言:“清帝逊位已无大碍,唯有宗社党良弼之辈力阻;故须除去良弼,方可水到渠成。”
汪精卫心领神会,即赴天津找黄复生;言:“袁世凯虽为清臣,但心实向往共和,故不必多虑;唯有良弼,乃铁杆保皇,其立宗社党,誓死抗衡,此方为大患,当立除之。”
汪精卫的一番话,果然把黄复生等人动了;且京津同盟会军事部部长彭家珍一直误以为,其莫逆之交、曾组建燕晋联军的吴禄贞是被良弼所害,常思为友复仇;故而,自告奋勇地担下了剪除良弼的任务。
彭家珍,四川金堂人,生性刚烈豪侠仗义;自从决意除掉良弼以后,彭家珍已准备舍生取义,并写下了《遗赵铁桥黄以镛书》的绝命书。因彭家珍与良弼的亲信弟子、奉天讲武堂监督崇恭容貌酷似,彭家珍决定冒充崇恭进见良弼,行荆轲刺秦之事。
一月二十六日,彭家珍经过一番筹划后,打扮成崇恭模样,身藏炸弹与凶器,驱车直抵良弼的府第。谁知,门人告知“弼大人尚在陆军部”。于是,彭家珍折返去往陆军部。
行至途中,迎面遇见一队马车,彭家珍料知必是良弼;于是,递上谒帖,言:“弟子崇恭有事谒见。”
良弼见过《帖子》毫不生疑,遂将假冒的崇恭召到跟前欲询问,彭家珍趁机赴近。
此时,良弼方觉得眼前的崇恭似是而非,不由得心生疑窦。正在良弼讶异间,彭家珍已取出炸弹;良弼见势不妙欲逃命,却已是躲避不及。只听一声巨响,良弼与彭家珍都倒于血泊之中。彭家珍头部中弹,当场殉国。良弼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但已被重伤而奄奄一息了;众卫兵赶紧将他送回府第,不久即不治身亡。
良弼之死,对于满清皇朝震撼很大;许多皇室宗亲生怕自身也挨炸,纷纷潜逃出京避难去了;连宗社党的毓朗、载涛、铁良等人也都禁声,不敢再言“誓死保卫君主”了。群臣都感知大清朝已到了穷途末路再无复兴之日,人人都悄无声息地溜的溜、隐的隐,只图自己的退路,眼睁睁地看着满清皇朝像一个垂亡的老人蹒跚地步向毁灭的深渊,谁也顾不了它的存亡了。
只有一些尚能对满清皇朝表死忠的遗老们还在坚持上朝,但一个个只会哭丧着脸,如同木偶似的什么都不会。不过,年仅六岁、尚不懂事的宣统皇帝溥仪却在叶赫那拉氏隆裕太后的呵护下仍坐于金銮殿上,满清皇朝这才象征性的还算是存在着;但谁都明白,满清皇朝存在的时日已是屈指可数,离彻底崩溃毁灭只有一步之遥了。
就在彭家珍刺杀良弼之时,北方革命协会会长胡鄂公却在天津筹划着另一场起义。
一月二十七日,胡鄂公在天津法租界吉祥里十四号召开北方革命协会各团体代表紧急会议,决定建立北方革命军总司令部并在天津举行起义;会议推举了胡鄂公为北方革命军总司令,定于二天后即一月二十九日子夜十二时举事。
计划分作三路进攻直隶总督衙门,并事先派人潜伏于总督衙门附近的一家木厂里,届时以抛掷两颗炸弹为起义信号。谁知是日夜,负责发信号的人看错了钟点,提前两时就抛掷了炸弹;致使尚未准备充分的敢死队,在别路起义队伍还没集结前就仓猝地起事了。
而直隶总督陈夔龙闻报革命党人暴动,赶紧组织镇压。结果,起义军敢死队队长姜赐卿遭重伤;百余名敢死队员死伤多人,天津起义遂以失败告终。
天津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对清庭却是又一次极大的震撼。
袁世凯趁机派人扬言:“清帝再不退位,革命党人就要攻打紫禁城了。”吓得满清皇室惶惶不可终日。
同时,袁世凯又密令段祺瑞等四十七名北洋将领再次联名通电,请“清帝退位,实行共和政体,以保皇室安宁”。
时隔不久,同样出于北洋将领之手两份绝然不同的《通电》,更使隆裕太后傻眼了;她原来尚寄予袁世凯与北洋军的希望,至此已全告破灭;且良弼遇刺后,朝中已无人能再为满清皇朝分忧担当,隆裕太后陷于绝望之中了。万般无奈之下,隆裕太后不得不于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二日,以宣统皇帝的名义颁布了《逊位诏书》,正式宣布清帝退位。
清帝《逊位诏书》是由张謇起草,袁世凯亲自作了修改,加入了“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等语;也就明白地告诉国人,临时共和政府须由他袁世凯执政。
清帝《逊位诏书》颁布的同日,南京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立即也颁布了《关于大清皇帝辞位之后优待条件》、《优待皇室条件》,以作回应;其中对于大清皇帝,优待以“尊号存而不废”、“每岁拨银四百万两敷用”、“暂居宫禁,侍卫人等,照常留用”、“宗庙、陵寝,永远奉祀,设兵保护”等;而对于满清皇族,也优待以“王公封爵,仍按其旧”、“公权及私权,与国民同等”、“皇族私产,一体保护”、“皇族免当兵”等。
因此,宣统皇帝溥仪虽然退位了,但仍随隆裕太后及其他皇室成员留居在紫禁城内。民国政府只占去了紫禁城的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等三大殿;而紫禁城的其余地方仍属宫禁,继续供清皇室使用;且紫禁城内仍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往日的帝王生活,这倒使隆裕太后等皇室成员感到了一些慰藉。
满清的末代皇帝溥仪逊位的当天晚上,袁世凯便剪掉了拖在脑后的那条长辫子,以示拥护共和;于是,京城中的大官吏争相效仿唯恐落后。从此,满清皇朝的影子,随着这条具有象征意义的长辫被剪弃后,渐渐地从生活的现实中消逝了。
至此,统治中国二百六十八年的满清皇朝彻底崩溃了,中国长达二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也宣告结束。从此,中华民族步入了共和时代;尽管前景仍然迷茫并遍布荆棘,但对于奋斗了数十年的革命党人而言,毕竟是一个企盼已久的成果,举国为之欢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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