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之下，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命运的脉搏之上，震颤传入骨髓，直抵灵魂深处。那由晶莹骨质铺就的台阶并非静止之物，而是缓缓流动着某种液态光纹，如同活体经络般搏动不息。李唯一走在最前，指尖轻触扶手般的突起??刹那间，一股庞大信息如洪流灌脑：远古星图、断裂的法则链条、无数修士跪拜于一座无门大殿前的画面……画面一闪而过，却在他识海中留下灼痕。
“这台阶……会读取记忆。”他低声提醒身后众人，“别抗拒，让它通过。否则它会将你判定为入侵者。”
曲谣皱眉：“若它看见我魔相家族那些禁忌秘术呢？”
“那就让它看见。”李唯一回头，目光坚定，“在这里隐瞒，才是真正的危险。我们已踏入‘真实’之域，任何虚妄都将被撕碎。”
话音未落，左丘红婷忽然闷哼一声，身形微晃。她额角渗出黑血，那是心魔反噬的征兆??原来方才所见画面中，竟有她幼时亲手毒杀亲姐的记忆残影！那一幕本已被家族封印，此刻却被台阶强行唤醒。
“挺住！”仆岩守一把扶住她肩膀，低喝，“那是过去的事！你当时只是傀儡，被族老操控了神志！”
左丘红婷咬牙，泪水与血水混流：“可……可我的手确实沾了她的血……”
“那就赎罪。”孟取义冷冷道，“用接下来的命去还。现在退缩，才是对她真正的背叛。”
她怔住，随即抹去脸上血污，一步步继续前行。就在她踏出第七阶时，那流淌的光纹突然转为赤红，继而化作一朵燃烧的莲花虚影浮现在其足下。奇异的是，那火焰并不灼人，反而令她体内淤积多年的阴寒之气尽数蒸发。
“这是……净化？”嫦玉剑惊疑。
“不。”李唯一凝视前方愈发明亮的通道，“是筛选。它在确认我们是否具备进入元始殿的资格??唯有直面真相而不崩溃者，方可通行。”
队伍继续下行，越往深处，空气越稀薄，呼吸之间却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滋养，仿佛每一口吸入的都不是氧气，而是纯粹的“道意”。虞玄闭目感应片刻，忽而睁眼：“这里的天地元气……与外界完全不同。它们不是被动吸收，而是主动渗透进经脉，甚至试图重塑我们的长生锁！”
神寂沉声道：“小心。这种改造若是失控，轻则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
“但若成功呢？”善先至眼中闪烁着狂热光芒，“若真能让长生锁进化为‘自由之链’，不再受天地束缚……那便是真正的超脱！”
正说着，阶梯骤然中断，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浩瀚无垠的地下空间展现在众人面前。穹顶高不可测，悬浮着亿万颗微型星辰，排列成复杂阵图，缓缓旋转，宛如宇宙缩影。地面则是由整块黑色水晶构成，其上倒映着天空中的星河，却又多出一条横贯东西的银色光带，形似断裂的锁链。
而在空间中央，矗立着那座传说中的宫殿??**元始殿**。
它通体呈灰白色，材质非金非石，似由凝固的时间本身铸成。三重大门紧闭，门框上刻满无人能识的符文，唯有中央匾额清晰可见：三个古老大字如刀削斧凿，透出万古孤寂之意。
风，无声地吹过。
“我们到了。”李唯一轻声道。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迈步向前时，异变陡生！
地面水晶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中升起七根柱状光束，恰好将七人分别笼罩。光束内浮现出各自的虚影??但那并非现在的模样，而是未来某一刻的姿态：
李唯一的虚影身披黑袍，手持权杖，脚下跪伏着万千修士，眼神冰冷如霜；
嫦玉剑的剑尖滴血，对面是她师父的尸体，她嘴角扬起一抹陌生笑意；
曲谣盘坐于魔相祭坛之上，九头幻兽环绕周身，双目已完全化为漆黑；
孟取义站在家族祠堂中央，手中捏碎父亲的灵位，口中喃喃：“你说的没错，我果然比你更强……”
左丘红婷怀抱一名婴儿，四周战火纷飞，她轻声哼唱摇篮曲，而远处城池正在崩塌；
虞玄漂浮于星空之中，体内金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团不断膨胀的黑暗核心；
神寂单膝跪地，头顶悬浮着一顶金色冠冕，但他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疲惫。
“这是……未来投影？”仆岩守震惊。
“不完全是。”李唯一死死盯着自己的虚影，声音沙哑，“这是‘可能性’的具象化。每一个选择都会分裂出新的命运线，这些……是我们最可能走向的结局。”
“那为什么都是……毁灭的模样？”左丘红婷颤抖着问。
没人回答。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力量越大，堕落的风险越高。他们今日所求的真相，或许正是开启毁灭之门的钥匙。
就在此时，元始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一道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声音响起：
> “欢迎，第七批挑战者。
> 你们已通过第一关：勇气。
> 现在，请接受第二考验：牺牲。”
话音落下，七道光束同时收缩，化作七枚晶莹符牌落入每人掌心。符牌背面写着一句话：
**“献出你最珍视之物，方可窥见元始真容。”**
“什么意思？”曲谣蹙眉，“要我们交出法宝？记忆？还是寿命？”
“都不是。”李唯一低头看着手中符牌，忽然笑了，“是要我们放弃‘执念’。”
他抬起手，将符牌贴在胸口，闭目低语：“我愿舍弃……对复仇的渴望。”
刹那间，符牌亮起柔和金光，他的身影微微一颤??那段深埋心底的仇恨记忆并未消失，但却失去了情感重量。他曾发誓要让所有迫害青云观之人血债血偿，如今这份执念如潮水退去，留下的只是一片清明。
其余六人相继行动。
嫦玉剑献出“对完美的追求”??她曾以为唯有斩断一切情感羁绊才能成为最强剑修，如今终于明白，剑之所以锋利，正因为承载人心。
曲谣献出“对掌控的执着”??她一直恐惧被人操纵，于是拼命想要掌控一切，包括同伴的命运。而现在，她选择放手。
孟取义献出“对认可的渴求”??他拼死修炼，只为证明自己不输父亲，如今终于承认：我可以走自己的路。
左丘红婷献出“对爱的怀疑”??她因被未婚夫背叛而封闭内心，认为所有人终将离去。而现在，她愿意再次相信。
仆岩守献出“对弱小的羞耻”??他出身卑微，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追随李唯一，如今终于接纳了自己的平凡。
虞玄献出“对永恒的贪恋”??他害怕死亡，所以疯狂追求长生之道，如今终于领悟：短暂的生命，才更值得珍惜。
唯有神寂迟迟未动。
他握着符牌，久久沉默。
良久，他终于开口：“我……无法献出任何东西。”
众人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