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菱儿小心翼翼,体贴入微,简直把我当成重病的小孩。不过,我虽然不是小孩,倒的确得了重病,可惜的是,这病无人可治,无药可医。
“菱儿,那天我意外受伤,当时你在马场吗?”我问她。
她神色慌乱,手足无措。
“主子,四爷…”
“但说无妨。我听过便罢,绝不告诉四爷。”我说道。
“是,菱儿在场。”她低声说道。
“是谁发现我的?”我问。
“那个…是八爷。八爷不知怎的赶到赛场,发现主子出事了,立刻抱着主子,弃马而行…”她声音越发细微。
“都有谁瞧见了?”我咬牙问道。
“大家都瞧见了…”
“后来如何?”我追问。
“后来四爷快步上前,把主子从八爷手中抱了过去,两位爷的脸色,都难看极了,十分糁人。皇上的脸色,也不太好。”菱儿小声言道。
“接着说。”心中再痛,也必须弄清来龙去脉,否则日后如何应对?
“皇上命人给主子传了太医,早早结束了围猎和赛马,返回驻地歇息了。”菱儿说。
“那么,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问她。
“是。除了菱儿,还有四爷。”她点头说道。
我的身上冷汗涔涔,那个最害怕的问题终于宣之于口。
“我昏迷期间,有没有胡言乱语?有没有让四爷听到?”
她略加思索,说道:“主子倒是老念叨一句话,菱儿愚笨,记不清楚了。”
天哪!我到底说了什么?他都知道了吗?
“好象是什么…烟水寒…”她拼命回想。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我淡然说道。
“对,就是这句话!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四爷听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她疑惑地问道。
是宿命吗?为何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万水千山?
心如刀割,泪流成河。
听雨轩的池塘成碧,荷花盛开,一派生机盎然。
但我依旧心情低落,满怀失意。
“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我站在花廊下,想起咏荷诗。
“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有人在我身后说道。
“十三爷!”我转过头去,轻声喊道。
他一袭浅色束腰长衫,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热河之行半月前结束,四爷只回府了两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听雨轩里。而十三爷这段时间频繁地穿梭往来,两兄弟时常闭门详谈,一聊便是半天的光阴,所以只要他一来,我总会嘱咐阮方多备酒菜,留他用饭。
“四爷在午睡。要我去叫醒他吗?”我说道。
“是吗?让他多睡会儿吧,这阵子皇阿玛派遣的差事忒多了,他累得够呛!”
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滋生蔓延:他们兄弟自小要好,走动密切些本来也不足为怪,但多事之秋就在明年,他们如此意气相投,惺惺相惜,一切是否会遵循轨迹,如实发生呢?如果真有这天,我当如何自处?
“十三爷,楚颜有些话,长久徘徊于心际,可以对你没有顾忌,畅所欲言吗?”我注视着他,轻声说道。
“请讲。”他有些诧异。
“圣人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请问十三爷此话何解?”我问。
“是说人的所作所为应该仿效自然、顺应天时,不可逆势而为。”他思忖道。
“那么,即使心比天高,也不可急功近利,是吗?”我复问。
“正是这个意思。满腔抱负之人何其多,但世上只有水到渠成之事,没有力挽狂澜之法。”
“原来如此。”我点头。
他日面临抉择之时,你能牢记今日之言吗?
“楚颜还听闻:所谓舍得,因舍而得。是吗?”我又问。
“正是。佛法之精髓,此乃大智慧。”他笑道。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有异曲同工的意思吗?”我继续发问。
“然也,这是古人的感悟,《后汉书。冯异传》中记载:“始虽垂翅回奚,终能奋翼黾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生在世,有得有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方能心境豁达,笑傲红尘。”他温柔地微笑。
“楚颜明白了。”我也对他微笑。
有朝一日,倘若你觉得身心俱疲,了无生趣,会将一切视作天将大任吗?
因舍而得,有得有失,你一定要切记在心啊!
“楚颜,你想要对我说什么?”他目光灼灼。
“我…”我犹豫着如何开口。
“怎么?在谈佛论道吗?”四爷笑着走过来。
“我在向十三爷请教圣人之言。”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