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汉将军战败的消息,对路瑟安里的人已经是个沉重至极的冲击,而紧接著又接获各城百里加急送来的紧急军情,得知黑旗军一路攻城略地,以不可遏阻之势向这里急速攻来,王宫中的人们顿时陷入了恐慌绝望的漩涡之中。
拉夏国王对突然恶劣至此的局势不知所措,整日将朝臣召入宫中商讨对策,却始终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据前方传回的消息,这次黑旗军的兵力在十万以上。而随同普洛汉被击溃的那八万大军,几乎已经倾尽了拉夏举国之力,留守国内的人马只剩两三万,精锐程度也远不如长年在外征战的普洛汉将军手下的部队,就算加上陆续逃回国内的那一两万残军也和黑旗军的兵力相差悬殊,无济于事。
况且,此次是拉夏先向黑旗军挑起战事的,现在黑旗军趁势反攻,也没有国家会站在拉夏一边出面指责制止黑旗军。
拉夏虽也有几个盟国,但过去拉夏野心甚大,奉行的是“远交近攻”的策略。
换句话说,这些盟国的距离都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另一方面,朝中也找不出可用的将领来领兵。
这并不是说,偌大一个拉夏王国中就只有普洛汉一个武将,相反,此刻罗德尼亚特五世的王座下就站著几个将领。
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便是普洛汉将军的长子,虽然没有累积多少战功,但在其父庇荫下也爬到了拥有领军资格的二等武将的位置。
平日里,这些武将总忙著炫耀自己的武勇,贬低他人。而此刻,在国王罗德尼亚特五世向他们问起谁愿意为了效忠王室,保护王都而带兵出征阻挡黑旗军,他们这会儿倒谦虚了起来,互相推诿著谁也不肯出头。
普洛汉将军毕竟是国内最具将才的人,他都败得这么惨,叫自己带著剩下的那点兵力去阻挡声势如日中天的黑旗军,根本就等于是让自己去送死嘛!
看到这些将领这般让人难以信赖的表现,就算他们现在主动要求出战,罗德尼亚特五世反倒也要考虑是否能把王国中最后的军队交到这种人手里了。
国王烦躁地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往其他的朝臣,问道:“那么,各位大臣是否有什么良策来解决黑旗军的威胁?”
虽然陛下看起来因为那几个将领不成器的表现而显得燥怒,不过诚惶诚恐地站在王座下的大臣却都明白,陛下其实是希望能用这怒火来掩盖掉自己的畏怯吧!
当然,在人们畏惧时,如果指望能救命的人达不到自己的期望,本来也就会因为失望而变得特别易怒。大臣们之所以能这么清楚地理解陛下的情绪变化,是因为他们自己心底也同样怕得要死!
尽管征伐黑旗军的军队统帅者是普洛汉将军,不过身为拉夏的国王和大臣的人,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如果路瑟安被攻破,听说黑旗军对平民的政策很温和,拉夏的平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他们这些大臣的命运,大概不会比罗德尼亚特五世好到哪里去。
因此,如果可以,大臣们当然也希望自己能想出救命的办法。只是慌乱之下,大家的脑中差不多都是一团乱麻,一时都想不到什么头绪。
罗德尼亚特王见自己问了半天,下边仍是一片寂静无声,火气更是翻涌上来。
想起都是因为普洛汉将军的无能,情况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他转向终于停止了争吵的武将那边,将目光放在普洛汉的长子身上。
“索林姆男爵啊!此次你父普洛汉将军败于黑旗军,你难道不想代你父讨还这个耻辱吗?”
国王耐著性子,试图撩起索林姆男爵代父复仇的血性激励他自动请缨。不过索林姆还是僵著肩膀低著头,完全看不到勇气的影子。
贵族家庭中的亲情比寻常家庭不可靠多了,索林姆男爵也只有在借用父亲的势力往上爬升时,会由衷地赞叹有这样的父亲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讨还耻辱什么的,那是等实力强过别人的时候才能去做的奢侈之事,在那之前当然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因而索林姆男爵只是以恭谨而无奈的语调推托。
“陛下,索林姆当然也想亲手砍下黑旗军人的头颅,只是……我父在与黑旗军的作战中失踪,生死未卜。父亲大人是家中的支柱,知道他下落不明的消息,家中上下都十分担心,母亲忧思过度,已经卧床不起。索林姆身为家中长子,现下正是家中最需要我的时候,实在无法……”
说了半天,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有办法解决这糟糕的局势就是了!想到这屁股底下的王座恐怕很快就坐不住,甚至连脖颈上的脑袋都难保,国王的脾气终于失控。
他内心的惊惶和恐惧,全都以怒火的形式宣泄出来。
“好吧好吧,真是太精彩了!”罗德尼亚特五世重重捶著桌子,站起身怒吼。
“看看你们!看看我花了那么多钱养著的各位大臣王公们!平日用财富、权势、地位和荣耀把你们高高供起,可在关键的时候,偏偏没有一个能派得上用场!
别以为等黑旗军打进城来时,你们这些人的下场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索林姆男爵一时被国王的咆哮声震住了,有些哆嗦著胡乱进言道:“万、万一,路瑟安要守不住,陛下也可以暂时……暂时迁都,待蓄积……”
还没说完便又招来国王一阵更猛烈的炮轰。
“没脑子吗!?我们拉夏又不是像凯曼、塔思克斯那样的大国,有地方可以回旋。如果守不住路瑟安,我国的军力便等于已经被黑旗军彻底摧毁了,还能去哪里找重整旗鼓的力量!?要么就闭上眼睛等死,不想死的话,就趁现在好好想想到底能用什么办法来挡住圣剑士他们的怒火……”
说到后头,怒斥声忽然变得缓慢下来,直至收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罗德尼亚特王侧眼盯著下头的索林姆男爵,本已混杂著惶恐、惊悸、挫败和愤怒的面孔,再添上一抹毫无暖意的笑容,本来尚称得上尊贵的容貌被扭曲得狰狞似鬼。
“队长,已经查到目标就在前方三里处的小树林中休息。”夏恩快马奔驰而来,向队长报告道。
比尔微微颔首,冷然喝道:“那么,出发吧!”正欲策马扬鞭,他留意到自己的副官神色有些许不自然,缓下动作露出疑问之色。
“……”夏恩犹豫了一下,问道:“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
“可是,”夏恩尽力在队长凌厉冰寒的目光下坚持住勇气,道:“我们不是有好几次机会都可以抓住普洛汉将军了吗……”
“按我的命令行动就是了。”话还没说完,比尔突兀地截断了他的话,随即便当先疾驰而出,显然在此事上不愿留给别人任何商讨的余地。
夏恩无奈,只得向后面的人打出手势,带领其他数百骑战士追赶上去。不过,这次他面上却少了往常执行命令时的坚定果决之色,而颇有些抑郁不宁。
“夏恩副队长。”
马蹄声中,听到低低的唤声,夏恩转头见队中的一个战士法尔达赶了上来与自己并辔而行。他压低了声音向夏恩道:“队长还是那个样子吗?”
“嗯,还是……”夏恩摇头,苦笑:“没办法啊!我连说都还来不及说就被他撇下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
“我知道。但是队长实在太执拗了,一点动摇的意思都没有……”
法尔达和夏恩抬头望向冲在队伍前头,不见半分停顿犹豫的队长。那算不得伟岸高壮的身躯上,散发出来的是一股刀锋般不可遏抑的锐利气势。
这样的人会接受自己的劝谏?无法想像!两人不约而同地耸耸肩,丧气地摇头。
前头的比尔对后头下属间的小小对话也不是全无察觉。就算听不清楚,其实也能大致猜出他们谈话的大概内容,但他却没有显出半分动摇。
就算这趟复仇之旅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也不会改变想法!
“将军,请用餐。”
随便包了块毯子,坐在肮脏的地上靠著冷硬的树干,就著不舒服的姿势倦极入眠的普洛汉听到声音,无力地睁开眼,看著一个身著残破肮脏骑士服的拉夏士兵走过来,将手里端著的一盆东西放到自己面前的地上。
他的眼中红丝密布,深陷的眼眶下是一片浓重的青黑色,满面颊胡乱冒出的胡胡茬和泥污血痕,将他素来保养得颇好的仪容破坏殆尽。
面色灰败,原本横肉隆起的面颊瘦脱了形。逃亡生涯不过短短数日,普洛汉将军整个人已经憔悴得像是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