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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黛玉和探春的话却给她带来了一份新的希望,这颗救命的稻草就浮在眼前,她要伸出手去吗?
她没能成为想象中温柔和婉的妻子,只能继续做一个俯首不问外事的木头,也许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命中注定如此,又何必做无谓的抗争!若天要她死在孙绍祖手里,那就死吧!她把希望寄托给来生。
她是木头吗?她也是活生生的人,是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子。婚前,她也曾渴望过能得一关心爱护自己的良人,她自会用尽自己的温柔和婉,体贴温存相待,她愿意在他读书时,为他红袖添香,剔亮红烛;她愿意为他洗手做羹汤,奉上自己最拿手的吃食;她愿意为他奉养父母、克尽孝道……可是这一切,都在那一顿拳脚中消失殆尽了。
新婚初夜,他嫌弃她床第间的羞涩无知,直接将她裸身推到地下,拳打脚踢一场,恨恨离去。这之后,打骂更是家常便饭,只做了亏本的买卖,六千两银子什么样的女子买不到,偏偏买了这样一个针扎鞭打也不会出生的木头。
黛玉和探春的话时时响在耳畔,和离,抑或义绝。孙绍祖能放手吗?贾家能容她吗?睁大了眼睛看着霞青色堆纱帐顶,迎春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让她心惊胆战的面孔。
缀锦楼中的人更是一夜未睡。迎春且不身上伤处火辣辣地疼痛,心里也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大观园中睡不着的,不只有潇湘馆,秋爽斋、藕香榭的灯光也同样到很晚才熄灭。她们都在为迎春的未来担忧,也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二姑娘若是改变不了她的性子,只能……”雪雁摇头,后面的话,她没敢下去,因为她看到黛玉紧闭着的眼角,一滴清泪悄然滑落,隐入了散乱的发间。
“如此来,二姑娘只能这般熬着了。”紫鹃黯然。让一个女子独立门户,除非那女子舍得出脸面够泼辣,至少要像琏二奶奶和三姑娘那样有胆识有魄力。
“自然是舍了都尉太太的名号,舍了贾府二姑娘的名号。”雪雁的理所当然,“要我,若要义绝,也不必和这府里人商议,直接自去衙门递了状纸就是。二姑娘身上的伤那么明显,官府只要公正,定会判准义绝。只是如此一来,这府里也必容不得二姑娘,只怕二姑娘得自己出去另立门户了。”
“舍得下什么?”看黛玉微闭着眼睛不话,紫鹃代问道。
“紫鹃姐姐的是。只是我觉得倘若二姑娘舍得下,也并不是不可以。”雪雁已经听春纤将迎春处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她性子直,脾气又有几分冲,这会儿看黛玉泄气,不由得插口道。
终究是不能自主之人。宁荣两府在京都位于四王八公之列,素来最要脸面的,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府中的姑娘抛头露面,去官府和离甚至义绝,更不可能容一个被休弃的女子回府,因为这不但关系到府里的颜面,更关系到宫中娘娘的利益,一念及此,黛玉的心中一冷,终究,她还是帮不到迎春。
“宝姑娘的是有理,可姑娘却是一片真心为着二姑娘。只是此事若是换了三姑娘,倒还有可能一搏。以二姑娘的性子,明日若被大老爷一斥,肯定再不多的。不得大老爷再一怒,明日就送了二姑娘回去。”紫鹃细声慢语,却是字字入理,黛玉也听住了,思想了片刻,终究重重地突出一口气,身子一软,靠回到榻上。
“怕什么?你也觉得宝姐姐的有理?”黛玉坐起身,认真地看着紫鹃。
紫鹃低着头,抹了抹眼睛,“姑娘所那和离义绝,只怕……”
“二姑娘性子太软和了,别人驳上一句,她便连争辩都没得一语了,着实让人着急。”紫鹃拿了毯子,给黛玉往上拉了一拉,叹道:“也是她命苦,偏撞上那么一个浑人,听着竟是比薛家大爷还凶狠几分的,我们素日香菱是个命苦的,倒不想二姑娘也……”
黛玉叹了一声,“我倒没想着他,只是可怜二姐姐。”思及之前众姐妹问她的意思,让她去求老太太和大老爷,要求与孙绍祖和离。迎春却只是垂泪不语。问的狠了,只大老爷再不会管她,求也没用。让她去官府状告孙绍祖,要求义绝,她也只是摇头。最后虽然好容易被探春磨得答应了,但明日见到老太太又不知她怎样。
紫鹃忙叫齐了众人,吩咐了几句,让她们都下去歇息,这才随着雪雁一同往黛玉房中来。却见得黛玉并没有上床的打算,只是斜靠着美人榻,定定地想着什么,便轻手轻脚地上来,悄声道:“姑娘,这眼看就三更了,还是别想那些烦心的事了。宝二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那也不值什么,我本也要撕了的,丢就丢了。”黛玉着便往屋里而去。
雪雁撅了撅嘴,咕哝道:“可是姑娘的诗稿……”
“紫鹃的有理,这会儿也不早了,你快别折腾她们了,让外边的人听着还以为咱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没得白被人嚼舌根。让她们都各自回屋去吧。”黛玉轻摇螓首,好笑地看着雪雁。
“我当是什么。”紫鹃松了一口气,也忍不住笑道:“窗户开着,那纸被风刮走了也有可能,你急惶惶的,刚才可要吓死我了。”
“是姑娘才刚写的诗稿。”雪雁跺了下脚,“我原想着等那墨迹晾干了,还收起来的。可也就是到外面转了一圈的功夫就不见了,可不是遭了贼。这要不好好检查一遍,今晚可别想睡安生了。”
黛玉却似不在意一般,悠悠然一笑,“便是进贼,也不过是个笨贼,我们这里有什么贵重东西,值得那贼跑上一遭的。”
紫鹃也在一旁斥道:“雪雁,你别胡,当心吓到姑娘,到底丢了什么?”
黛玉止不住心中一跳,“你什么?”
“姑娘,咱们院里怕是遭了贼了。”雪雁带着哭腔,愁眉苦脸。
黛玉一进院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黛眉微蹙,叫了雪雁过来,“怎么了?大半夜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
而这会儿的潇湘馆却是炸了锅,院中的竹林里灯光晃动,时不时听见雪雁的声音道:“再往那边找找,怎么就不见了呢?”
“嗯,回去吧!”黛玉也不抗拒,转回身便带着紫鹃春纤往潇湘馆下去。
只因相思难排遣,特特来访故人门,想到姑娘低吟出的那句话,紫鹃就觉得酸楚难言。姑娘不是没有掉泪,姑娘的泪为了宝二爷,早已经落尽了。
自从宝二爷去后,府中人人道姑娘冷心冷情,无动于衷,连滴眼泪都不曾掉过。可他们又有谁知道,姑娘几乎每夜都会站在怡红院的门外,一站就是个把时辰。
“姑娘,夜已深了,风凉露重,咱们还是回去吧!只怕雪雁担心,一会儿再派了人去二姑娘那里。”紫鹃柔声劝慰着,却忍不住的心里生疼。
黛玉想要伸手,却觉得肩上一重,这才恍然醒过神来,却是紫鹃将怀中的素绵薄氅披在了她身上。
离了宝玉的怡红院,看不见昔日的灯火辉煌,听不见熟悉的欢声笑语,有的,不过是几处寥落的灯火,上夜婆子们的窃窃私语。恍惚间,黛玉似乎又看到:夜色中,粉面含笑的宝玉开门出来,迎上前道:“更深露重,妹妹怎不进来,心着凉。”着便伸出手。要拉她进屋。
夜色掩映下的竹篱花障旁,静静地立着三个纤弱的身影,当先一女子,依稀一身浅色衣裙,此刻,她正默默凝望着粉垣环护的怡红院,澄澈的不见一丝杂质的眸子仿若会话一般,浅浅倾诉着那满腹的思念与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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