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江北省边缘那片荒芜的工业区。实验基地深处,陈酿独自盘坐在房间中央,双目紧闭,呼吸绵长而规律。他正在尝试感知体内那股异样的波动??杨逍所说的“魂钉”,像一根细小却坚韧的丝线,贯穿他的精神识海,随心跳微微震颤。
他知道,自己无法彻底摆脱它。
但可以干扰。
陈酿缓缓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一枚暗红色的符纸,轻轻贴在额心。这是他在牢狱第七年时,偶然从一名濒死邪修口中换来的秘术残卷所制的“遮灵符”。据传能短暂屏蔽精神印记,代价是剧烈头痛与三日内无法动用任何能力。
他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将一滴精血涂抹于符纸之上。
刹那间,符纸燃烧起幽蓝色火焰,没有温度,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扭曲了一瞬。与此同时,陈酿脑海中那根“魂钉”的感应骤然模糊,仿佛被浓雾遮蔽。监控终端另一端,杨逍办公室内的红点闪烁了几下,随即变成灰色。
“信号中断了?”杨逍盯着屏幕,眉头微蹙,“正好七分钟……和上次一样。”
他并未惊慌,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他还记得怎么藏东西。”
* * *
三天后,基地训练场。
晨雾未散,地面湿滑。一群邪修已聚集于此,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自从陈酿以“囚徒”身份击败屠夫后,众人对他的态度由轻蔑转为忌惮。尤其是当他拒绝收下斩骨刀、仅取走其上镶嵌的一颗怨核作为战利品时,更显出一种超然姿态。
“听说了吗?昨夜‘病鬼’不见了。”锤男压低声音对蝴蝶娘说,“连尸首都找不着,只留下满地黑血。”
“嘘!”蝴蝶娘眼神慌乱,“别说了,我昨晚看见枯道人拎着他进禁地,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献祭仪式’……”
两人说话间,枯道人缓步走来,腰间铜铃无声。他披着一件灰绿色斗篷,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之下,只露出半截泛青的下巴。
“今日不同以往。”枯道人的声音沙哑如磨石,“我们即将迎来一次真正的试炼??来自商会的使者将在三日内抵达此地,查验诸位是否具备合作资格。”
众人哗然。
“商会?”屠夫怒吼,“我们可是邪修!什么时候要向他们低头了?”
“因为力量。”一目和尚忽然开口,站在歪脖树顶,居高临下,“你们以为凭我们这些人就能对抗巡防署?黄国朝公署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若无商会背后支持,我们连走出这片地下都做不到。”
“所以你是商会的人?”陈酿冷冷看向他。
“贫僧只是明白现实罢了。”一目和尚合十,“施主若不服,大可挑战我。只要能让我认输,这计划便作罢。”
全场寂静。
陈酿盯着那张诡异的独眼面具,心中警铃大作。此人步步为营,言语间不断试探各方底线,绝非表面这般超脱。更重要的是,他提到“商会使者”时,语气中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恭敬??不是畏惧,而是……归属?
“我不挑战你。”陈酿忽然笑了,“但我有个提议。”
所有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既然要接受查验,那就该有个统一的标准。”他环视众人,“不如这样??接下来七十二时辰内,每人轮流守卫基地入口。若有人擅自离开或放外人进入,视为背叛,当场格杀。期间若有战斗发生,不得使用致命手段,点到为止。最后存活者,代表我们全体与商会谈判。”
“有意思。”戏术师尖笑,“你是怕有人偷偷通风报信?”
“我是怕死人太多,影响心情。”陈酿淡淡道,“毕竟,我们都还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杨逍不知何时出现在观战台上,鼓了两下掌:“好主意。就按他说的办。”
命令既下,无人敢违。
第一班岗由打更人担任。这位沉默寡言的老者拄着铁杖,在隧道口来回踱步,每走九步便敲一下铜锣,声波震荡空气中残留的精神痕迹,以防潜行者靠近。
第二班是蝴蝶娘,她化作无数彩蝶散布四周,耳听八方。
第三班轮到屠夫,他手持新配发的短斧,双眼通红,显然仍在为前次败北耿耿于怀。
到了第四班??陈酿亲自值守。
午夜零时,风雨突至。
雨水顺着通风管道滴落,敲击金属栏杆发出清脆回响。陈酿立于铁门前,身披黑色风衣,手中西洋剑横置于膝,闭目养神。但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他知道,今晚必有变故。
果然,凌晨两点十七分,一道极细微的脚步声自右侧排水渠传来。不是人类行走的节奏,更像是某种生物拖拽肢体的声音。
陈酿不动声色,继续假寐。
脚步渐近,停在五米之外。
“是你。”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能听见。”
陈酿缓缓睁眼,望向黑暗中的轮廓:“你也知道不该来这里。”
来者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腐烂过半的脸??正是被认为失踪的“病鬼”。
“我没死。”他喘息着,“但他们把我改造成活尸了……枯道人用我的命换了商会的信任。”
陈酿瞳孔微缩:“所以,你们已经勾结上了?”
“不只是他们。”病鬼艰难地靠墙坐下,“一目和尚才是真正的联络人。他根本不是什么流浪僧人,而是商会安插在各地邪修组织中的监察使。代号……‘佛眼’。”
“难怪他能看穿我的心蛊匣。”陈酿低语。
“听着,我没多少时间了。”病鬼颤抖着递出一块乌黑晶片,“这是我拼死从仪式现场偷出来的……里面有他们交易的所有记录,包括下一个目标名单。”
陈酿接过晶片,触手冰凉,隐约传来哀嚎之声。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恨。”病鬼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我本是南泽省巡防署外勤探员,因调查商会贪腐被陷害致死。他们以为我能成为听话的傀儡……但他们错了。”
话音未落,他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皮肤迅速干瘪龟裂,仿佛内部生命力正被急速抽离。
“快走……他们在追踪我……”他最后一句话含糊不清,整个人轰然倒地,化作一堆灰烬。
陈酿立刻起身,将晶片塞入胸口暗袋。几乎同时,头顶灯光猛然亮起,广播系统传出杨逍冰冷的声音:
“紧急集合。所有成员立即前往主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