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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帝心甚慰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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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命如山,密旨如火。自那夜两仪殿领受密旨,李瑾与刘神威便如同上了发条的机括,在极度隐秘与高效中运转起来。皇帝李治指派了四名出身禁军、家世清白、口风极严的侍卫,以及两名在内侍省负责杂役、几乎不引人注意的老成内侍,由刘神威统一调度,李瑾从旁参赞,组成了一支秘密查访小队。

查访的首要目标,是京师内外可能患有“牛痘”的牛只。李瑾根据模糊的记忆,描述牛痘的特征:通常出现在乳牛乳房上,起初是红色丘疹,很快发展成水疱,之后化脓,最后结痂脱落,病程约一周左右,病牛通常只有轻微发热,食欲稍减,不会危及生命,更不会大规模传染给其他牛。关键在于,这种“牛痘”与人天花病毒同属,但毒性温和得多。

长安城内外,牛只主要集中于几个区域:一是皇庄、官营牧场,二是各大寺院、道观的供养牛,三是西市、东市周边专司运输、磨坊的商户,四是城外农户散养。查访必须避开官面,以免打草惊蛇,更要防止与“天花”疫情产生不当联想,引发恐慌。

刘神威将人手分成三路。

一路由两名侍卫扮作收购皮货的商贩,前往西市牲畜市及周边,重点打听是否有牛只“乳上生疮”

,或近期有类似病牛的记录。

一路由一名侍卫和一名内侍,以“太医署例行查验宫市牲畜”

为名(有皇帝特批的手令,但要求低调),查看供应宫中乳品、肉食的皇庄及几个大寺庙的**。

最后一路,则由刘神威亲自带领李瑾和另一名侍卫,扮作游方郎中与随从,前往南城靠近疫区(但非核心疫坊)的几个坊间,那里小户散养牛只较多,且消息相对闭塞。

临行前,李瑾通过李福,将查访“牛痘”的大致方向,以极隐晦的方式传递给了王掌柜。王掌柜的市井网络再次发挥作用,很快反馈:西市牲畜市最近似乎真有几家牛马牙人私下议论,南边昭行坊有户人家的奶牛“乳上发了热疮”,主家怕传染,正想低价处理,但一直没找到买主,因为看着不像是寻常的“乳痈”(乳腺炎)。

得到这个消息,李瑾与刘神威立刻调整方向,直奔南城昭行坊。昭行坊位于长安城东南,平民聚居,房舍低矮拥挤。按照王掌柜提供的模糊地址,他们几经周折,终于在坊内一条污水横流的僻静小巷深处,找到了那户人家。

低矮的土墙院,院里拴着三头牛,其中一头花色母牛显得精神萎靡,卧在干草上。院主是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姓赵,以给人拉货、偶尔卖些牛奶为生。见刘神威与李瑾穿着半旧但整洁的布袍,带着随从,以为是来买牛的,连忙诉苦:“几位郎君,可是要买牛?这头花牛原本是产奶的好手,可前些日子不知怎地,乳上起了些小疮,发热,奶也少了。请了坊里的兽医瞧过,说是‘热毒’,吃了两副药也不见大好。小人一家就指着它呢,这……”

刘神威示意侍卫守在院外,自己与李瑾上前,假意查看牛的情况。他让赵汉子将牛扶起,仔细检查其乳房。果然,在乳房皮肤上,可见数个已近结痂的暗红色痂盖,周围皮肤略有红肿,但无明显溃烂流脓。刘神威以目示意李瑾,李瑾微微点头,这形态与他描述的牛痘结痂期颇为相似。

“主家莫急,我等并非买牛,乃是游方医者,对此类牛疾略有兴趣,特来查看。”刘神威温和道,递上几枚铜钱,“可否让我看看牛疮处的结痂?并问问,家中可有人,尤其是常接触此牛、挤奶之人,近日可有发热、出疹?”

赵汉子得了钱,又听是医者,连忙道:“疮痂前两日刚掉,还有些印子。挤奶一直是内人。内人前些天手臂上倒是也起了两个小疱,有些发痒发热,但没两日就好了,我还以为是冻疮。家里其他人,还有邻居,都没事。”

刘神威与李瑾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挤奶妇人手臂起疱,轻微发热,很快自愈!这很可能是接触牛痘浆液后,发生的局部感染和轻微全身反应,正是获得免疫的典型过程!

“可否请尊夫人出来,让我看看她手臂上的疱痕?”刘神威问。

赵汉子唤出妻子,一个面容朴实、手臂粗壮的妇人。她卷起袖子,左前臂外侧果然有两个已经愈合、留下淡粉色小疤痕的痕迹,约黄豆大小。

“当时可觉得身上其他地方不适?比如高热、头痛、身上出很多疹子?”李瑾追问。

妇人摇头:“没有,就手臂这里痒痛了两天,有点发烫,身上略有些乏,喝了碗姜汤睡一觉就好了。俺身子壮实,没大事。”

症状轻微,局限!这与天花(人痘)的全身性、烈性症状天差地别!刘神威强压心中激动,又仔细询问了这头牛发病的时间、症状演变,以及周边是否还有其他牛或人生类似病症。确认此牛病症似乎没有传染给其他牛和人(除了挤奶妇人的轻微局部感染),且附近坊间并无天花疫情报告(最近的官方天花疫区在相隔数坊之外)。

“多谢主家。此牛之疾,或许并非恶症,好生将养,当可自愈。这些钱,你且拿去,给牛买些精料。”刘神威又留下一些钱,与李瑾交换了一个眼神,匆匆离开。

出了昭行坊,寻一僻静处,刘神威难掩兴奋,低声道:“瑾兄,看来你所言不虚!此牛之症,与描述极为相似!其家人接触后仅发小恙,且坊间并无天花流行,此牛亦未引发**疫病。这……这‘牛痘’之说,恐非虚妄!”

李瑾也松了一口气,有实证就好办。“神威兄,此乃第一步。接下来,需取得此牛身上的痘痂或浆液,并需确认,此家人是否真的对天花有抵抗力。但这需要时间验证,且不能惊动他们。”

“我明白。”刘神威点头,“陛下旨意,是寻得符合条件的牛户后,先用死囚试种。我们这就回去,禀明陛下,并着手准备取‘痘苗’及试种事宜。此事需绝对缜密。”

两人立刻回宫,通过特殊渠道,将查访结果写成密折,呈递皇帝。

在等待皇帝批复和准备试种的间隙,李瑾并没有闲着。

他让李福设法接触了武曌信中提到的那个患天花幸存的内侍王三。

王三如今在掖庭局负责看守一处废弃仓库,脸上麻坑密布,但身体尚可。

李福以“打听旧年宫中疫病往事,为某位大人撰写杂记”

为由,许以重金,从王三口中套出了不少当年患病的细节:持续高热、全身剧痛、脓疱遍体、痛痒难忍、九死一生……其描述与太子当前症状(据刘神威最新传来的有限消息:高热不退、脓疱增多、并发咳喘)相比,太子病情似乎更急更重,但出疹和脓疱的过程有相似之处。

这进一步加深了李瑾的判断——太子所患,即便不是典型天花,也是某种极为凶险的、同类的出疹性烈性传染病。

同时,李瑾也让王掌柜继续暗中留意西市牲畜市,特别是与“保和堂”或萧氏外戚可能有关的动向。奇怪的是,自陈宫人侄子那日鬼祟出现后,牲畜市并无可疑交易,那侄子也未再出现。这反而让李瑾更加警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次日,皇帝密旨批复,只有两个字:“可试。”并指定了由内侍省安排的三名死囚,皆是身犯重罪、秋后问斩之人,已取得其“自愿”画押(在减刑或家人获抚恤的承诺下)。试种地点,设在皇城最西北角、靠近夹城的一处废弃小院,与外界完全隔绝,由刘神威挑选的两名绝对可靠的太医署学徒和两名皇帝指派的哑巴内侍负责照料和监视。

取“痘苗”的过程极为谨慎。刘神威亲自带着特制的、经过沸煮和烈酒擦拭的薄银刀、琉璃片、密封瓷瓶,再次前往昭行坊赵家。他以“此牛之疾恐有变症,需取些痂皮回去研配药物”为由,取得了赵家同意,小心翼翼地刮取了数片最干燥、看起来相对“纯净”的痂皮,放入瓷瓶密封。又额外给了赵家一笔钱,叮嘱他们近期勿卖此牛,勿让人接触其痂皮,并承诺日后还会再来查看。赵家得了钱,自然满口答应。

废弃小院中,三名死囚被单独隔离在三间相邻的、经过硫磺熏蒸的净室。刘神威在李瑾的“理论指导”下,将痂皮研磨成极细的粉末,与少量蒸滤放凉的无菌水混合,调成稀糊。然后,用煮沸过的银针,蘸取糊状“痘苗”,在每名死囚的左臂外侧,轻轻划破一道极浅、约半寸长的表皮,抹上痘苗,覆以洁净纱布。

接下来,便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观察期。刘神威带着一名学徒,亲自住在小院隔壁,每日数次为三名死囚检查体温、观察划痕处反应、询问身体状况,并详细记录。李瑾虽不能亲临,但每日都能通过特定渠道得到刘神威递出的记录副本。

第一天,划痕处轻微红肿,三人皆无异常。

第二天,划痕处红肿稍增,其中两人有轻微发热(约三十七度五),一人无恙。

第三天,红肿处开始出现细小水疱,三人皆有低热,但精神尚可,食欲未减。

第四天,水疱增大,清澈明亮,体温在三十七度八至三十八度二之间徘徊,三人自述局部瘙痒、微痛,有轻微乏力感,但无头痛、恶寒、全身出疹等严重症状。

第五天,水疱达到最大,个别开始变得浑浊,体温最高一人也未超过三十八度五。刘神威记录:三人“虽有热,然神清,问答如流,可进粥食”。

第六天,水疱开始干燥、结痂,体温逐渐恢复正常,局部瘙痒减轻。

第七天,痂皮形成,三人除手臂结痂处外,全身再无新出皮疹,饮食、睡眠、精神几乎恢复正常。

整个过程中,三名死囚的症状,与之前昭行坊赵家妇人描述的经历极为相似:局部反应为主,伴有短暂低热和轻微全身不适,但无任何危及生命的严重症状,更未出现全身性、脓疱性的天花典型皮疹!

刘神威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在第八日的记录末尾写道:“试种三人,皆顺利出‘痘’,其症轻微,七日而安,现痂皮将脱。较之人痘之凶险,不啻天渊。牛痘预防人痘之说,或可成矣!”他将记录和亲自绘制的手臂痘痕演变图,一同密呈皇帝。

与此同时,东宫太子的病情,在太医署竭尽全力、王皇后亲自督护下,似乎也勉强稳住了,没有继续恶化,但亦无好转迹象,持续低热,脓疱缠绵,咳喘时轻时重,人已消瘦脱形,终日昏沉。皇帝李治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一方面忧心太子,一方面又盼着那虚无缥缈的“牛痘”试验能带来一丝曙光。

在接到刘神威第八日密报的当天下午,李治再次于两仪殿偏殿,秘密召见了李瑾与刘神威。此次,殿内只有皇帝一人,连日常近侍都被屏退。

李治拿着刘神威的详细记录和图样,看了许久,方才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份帝王的深沉与锐利依旧。“刘神威,你所记,可有一字虚言?”

刘神威跪地叩首:“臣以性命及医者之名担保,所记所绘,句句属实,字字无虚!三名试种者现今就在隔离院中,陛下可随时派人查验!”

李治的目光又转向李瑾:“李瑾,你当初献此策时,可曾想到,果真能成?”

李瑾也跪伏于地,恭声道:“陛下,臣当初只是提供一则海外荒谈,心中实无把握。是陛下圣明,允以查验证实;是刘副署令及诸位同僚严谨细致,方有今日之果。此乃陛下洪福,上天庇佑,非臣等之功。”

“好了,这些虚言不必说了。”李治打断他,但语气并未见怒,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松了半口气,又似是感慨万千。“你们且起来说话。”

两人谢恩起身。李治指着记录上“七日而安”、“症轻微”等字眼,缓缓道:“依你们之见,这‘牛痘’之法,果真可防‘人痘’大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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