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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夜半私授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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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事杂论》与《大食商贾行记》在感业寺的禅房里,点燃了武媚娘心中沉寂已久的火焰。连续三个夜晚,她都在油灯下反复研读那几卷书稿,每读一遍都有新的领悟,那些关于分工、效率、人心、布局的论述,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她思维中从未触碰过的锁。

但兴奋过后,是更深的疑惑。

李瑾到底是谁?这些书稿从何而来?他献上这些,究竟想要什么?

第四日黄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武媚娘在斋堂用完简单的晚斋,回到禅房时,同屋的老尼已经睡下。她吹熄油灯,和衣躺在硬板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雨声敲打着屋檐,像极了那日在经房初遇时的背景。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轻的敲击声从窗棂传来,三短一长,带着某种节奏。

武媚娘浑身一僵,呼吸瞬间屏住。这不是寺中尼众的敲门方式。她缓缓坐起,黑暗中目光锐利地投向那扇糊着麻纸的窗户。雨夜,谁会来敲她的窗?

“明空法师。”压低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熟悉而清晰。

是李瑾!

武媚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竟敢夜闯感业寺?这里是皇家寺院,夜间有武僧巡逻,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下意识地想要喝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李瑾不是莽撞之人,他既然敢来,必有缘由。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冷雨夹杂着夜风灌入,她看到窗外廊下立着一个披着深色蓑衣的身影,帽檐压得很低,但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的眼睛,她认得。

“你疯了?”武媚娘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这是何处,你也敢——”

“法师莫急。”李瑾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平静得可怕,“在下既来,自有把握。请法师移步经房,有要事相商。”顿了顿,补充道,“知客师慧明今晚当值,此刻应在藏经阁清点经卷,一炷香时间内不会到前院来。巡逻的武僧刚过,下一班要两刻钟后。”

他竟然连寺中的值守规律都摸清了!武媚娘心中骇然,但同时也生出一丝异样——这个人,做事缜密得可怕。

“给我理由。”她没有动,声音冰冷。

“关于书稿,法师若有疑问,今夜可当面问清。”李瑾道,“此外,在下有些话,关于法师日后该如何在这寺中自处、积蓄力量,需当面告知。白日人多眼杂,唯有此刻。”

积蓄力量。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进武媚娘心里。她沉默了三个呼吸,最终咬了咬牙:“等我。”

轻轻合上窗户,武媚娘迅速穿好外袍,将头发仔细束在僧帽中,又听了听同屋老尼均匀的鼾声,这才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融入雨夜的走廊。

经房在后院东侧,离她们这些低级比丘尼的禅房有一段距离,但好在沿途有廊庑相连,不必淋雨。她走得很快,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她在宫中多年练就的本事。雨中寺院格外寂静,只有檐溜滴答声和远处隐约的更鼓。

经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光。武媚娘推门而入,反手将门掩上。

李瑾已经等在里面。他脱去了蓑衣,穿着一身深青色紧身衣靠,显得干练利落。经房中央的书案上,点着一盏小油灯,灯芯压得很低,光线只照亮桌面方圆三尺,其余地方都沉浸在昏暗中。这显然是精心计算过的,既能让两人看清彼此,又不至于让光线透出窗外太远。

“你胆子太大了。”武媚娘走到书案另一侧,与李瑾隔着灯火相对,目光如刀,“夜闯皇家寺院,若是被巡夜的武僧或是宫中派来的暗哨发现,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李瑾并不接她的质问,直入主题,“法师连日研读书稿,可有疑问?”

武媚娘盯着他,缓缓在蒲团上坐下:“疑问太多。第一,这些书稿,你从何得来?其中论述,闻所未闻,却鞭辟入里,绝非寻常文人所能著。”

“乃一位隐世高人所著,在下机缘巧合得其传承。”李瑾早已备好说辞,神色坦然,“高人已仙去,遗命在下择有缘人传之。在下观法师,便是有缘人。”

“第二,”武媚娘不为所动,继续追问,“你三番五次接近我,究竟所图为何?莫再说什么‘投资未来’的虚言,我要听真话。”

李瑾迎着她的目光,灯火在他眼中跳跃:“真话便是,在下确有所图。所图者,一为自保,二为前程。当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汹涌。在下身如浮萍,无根无基,欲在这长安立足,需寻一株将来能参天的大树,早早倚靠。而法师你——”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便是在下眼中,最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株。”

这话说得赤裸而残酷,将利益交换摆上了明面。武媚娘却反而稍稍安心——比起虚无缥缈的“赏识”,赤裸裸的利益诉求更真实,也更可控。

“你就如此笃定,我这株‘树苗’不会中途枯死?”她语气讥诮。

“所以在下今日冒险前来,便是要助法师,在这逆境中,先活下来,再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之日。”李瑾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感业寺是牢笼,但也是屏障。在这里,无人会过分关注一个先帝的遗妃,这正是你韬光养晦、积蓄力量的绝佳时机。”

武媚娘瞳孔微缩:“说下去。”

“第一,保身。”李瑾伸出第一根手指,“法师在寺中,需做到三点。其一,忍。对所有刁难、冷眼、苛待,皆需忍耐,示弱于人,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已认命,已无威胁。喜怒不形于色,恩怨不挂于口。”

“其二,察。寺中大小执事僧尼,各是什么性情、有何喜好、彼此关系如何、与宫中何人联络,需暗中观察,默记于心。特别是掌管米粮、衣物、惩戒的执事,以及能与外界传递消息的知客、采买等人,需格外留意。”

“其三,交。择一二看似边缘、实则关键之人,以诚相待,徐徐图之。不必阿谀奉承,但可适时施以小惠,或展现些许价值——比如,你识文断字,可帮人代写家书;你通晓医理,可为人诊治小疾。让人欠你人情,而非你欠人人情。”

武媚娘静静听着,心中已是波涛汹涌。这些看似简单的道理,经李瑾如此条分缕析地说出,竟有种拨云见日之感。她在宫中多年,勾心斗角见过不少,但如此系统、冷静地分析处境、制定策略,却是头一回见识。

“第二,蓄力。”李瑾伸出第二根手指,“身陷囹圄,不可自弃。需从三处着手。其一,强身。寺中清苦,更需注意饮食起居,力所能及锻炼体魄。身体是根本,万不可垮。”

“其二,广识。感业寺藏经阁中,除佛经外,未必没有史书、医典、杂学。借整理经卷之机,广泛涉猎。不止读,还要思,要笔记。将读书心得、时局分析、人物评判,密记于纸,藏于妥处。他日若得机会,这些便是你的资本。”

“其三,”李瑾目光炯炯,“建立自己的消息渠道。寺中并非铁板一块,总有缝隙。与负责采买的婆子、洒扫的杂役、乃至守门的武僧,建立若有若无的联系。不需他们为你冒险,只需在闲聊中,留意长安城中的流言、宫中的动向、朝堂的风声。这些零碎信息,拼凑起来,便是外面的世界。”

武媚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收紧。李瑾说的每一点,都切中要害。她之前不是没想过,但都是零碎的念头,从未如此系统、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这个人,仿佛能看透她所处的困境,并为她量身打造了一套生存和发展的策略。

“第三,待时。”李瑾伸出第三根手指,声音压得更低,“等待,是最难的。但时机未到,妄动便是取死。你需要做的,是让自己在时机到来时,处于最佳的状态——身体康健,头脑清醒,信息灵通,甚至……在寺中已有初步的人脉和声望。如此,当时机叩门,你才能第一时间抓住门环,而不是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停下,看着武媚娘:“这三条,法师可能做到?”

武媚娘没有立刻回答。她垂眸看着跳跃的灯焰,良久,才缓缓抬起眼:“你所说的‘时机’,究竟指什么?何时会来?我又如何知道时机已到?”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李瑾心中暗赞,她果然抓住了关键。但他不能直接说“高宗李治会来感业寺行香,那便是你的机会”,这太像未卜先知,会引发不可控的猜疑。

“时机,往往孕育在变化之中。”李瑾选择了一个模糊但合理的说法,“新君登基已有时日,朝局渐稳。先帝嫔妃散居各处,感业寺并非唯一所在。假以时日,宫中或有抚恤之举,或需人手抄经祈福,或 simply 是年节祭祀,需人协助。此其一。”

“其二,外界风云变幻,长安城从未真正平静。任何波动——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可能产生涟漪,波及至此。法师需做的,是让自己变得‘有用’,在某些人眼中‘有价值’。如此,当时机出现——比如宫中需要一位精通文书、熟悉礼仪的比丘尼协助某些事务时——你才会进入考量的范围。”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而如何让自己‘有用’、‘有价值’,便在于我刚才所说的‘蓄力’。你读的书,你暗中观察了解到的人心向背,你偶尔展现出的能力,甚至你在寺中经营的那点人脉,都可能成为关键时刻的砝码。”

武媚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李瑾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表,但这番话让她看到了希望——一种基于现实分析、可通过自身努力去争取的希望,而非虚无缥缈的等待。

“你要我忍,要我察,要我交,要我读书,要我经营。”她总结道,目光锐利,“这些,我都能做到。但你要如何助我?你一个寺外之人,又能做什么?”

终于问到实质性的合作了。李瑾心中一定,知道她已经初步接受了这套方案。

“我能做的,至少有三。”李瑾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为你提供外界的信息。寺中消息闭塞,我虽不才,在长安尚有几分耳目,朝堂动向、市井流言、乃至宫闱琐闻,若有所得,可设法传递于你。”

“第二,为你解决一些实际的困难。”他继续道,“寺中清苦,若有需要——比如笔墨纸张,比如一些不易得的书籍,甚至是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材——我可暗中筹措,通过稳妥的渠道送入。”

“第三,”李瑾目光坚定,“也是最重要的,我会在外,为你营造‘势’。”

“势?”武媚娘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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