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番君臣周旋,步步惊心,更是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现在很困,困得要死。
此刻,车厢的晃动像是最温柔的催眠曲。
他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不知不觉间,竟沉沉睡了过去。
沉重的鼾声,很快便在车厢里响起。
...
半个时辰的光景,转瞬即逝。
李景隆所乘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吴王府门前。
与不久之前国公府内的肃杀不同,此刻的王府门前,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徐徐掠过。
魏国公徐辉祖负手而立,一身铠甲,身姿挺拔如松。
他就站在马车旁,一动不动,目光望着远处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光落在他的肩头,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却衬得他的身影愈发孤峭。
福生坐在车辕上,手里攥着缰绳,时不时侧耳,凝神聆听车厢内的动静。
少主这一觉,已经睡了足足半个时辰。
车厢里传来的鼾声平稳而绵长,带着全然的放松。
他看着紧闭的车帘,眉头微微蹙起,眼底满是心疼。
他多想掀开车帘,叫醒少主,让他回府之后再好好歇息。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实在不忍心。
他太清楚少主这些日子的辛劳了。
案牍劳形,心力交瘁。
而且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谁也不知道,这一觉醒来,下一次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福生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一旁的徐辉祖身上。
他不由得暗自纳罕,这位国公大人,自打站在马车边,便如同一尊石雕一般。
从始至终,竟连半步都未曾挪动过。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忽然轻轻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鼾声戛然而止。
福生心中一喜,连忙放下缰绳,掀开了车帘,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少主,您醒了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直静立不动的徐辉祖,也缓缓转过了身。
他的目光落在掀开的车帘上,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关切。
车厢内,李景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眼底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他掀开车帘,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马车边的徐辉祖,不由得微微一怔。
随即笑着跳下车,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语气轻松淡然:“徐兄,结束了。”
“我知道。”徐辉祖点了点头,唇边漾起一抹浅笑,只是那笑容里,却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凝重。
“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在这连手脚都难以完全舒展的车厢里,睡得这般安稳香甜。”
李景隆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再次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连日的疲惫消散了大半。
“让徐兄见笑了,实在是困得紧。”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踏实啊!”
徐辉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着李景隆眼下淡淡的青黑,看着他眉宇间尚未完全褪去的倦意,心中百感交集。
旁人只看到他今日的风光无限,杀伐果决。
却不知这风光背后,是多少个日夜的筹谋,是多少次在刀尖上行走的惊心动魄。
稍有不慎,便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正因如此,他才会对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人,生出这般由衷的钦佩。
李景隆拍了拍徐辉祖的肩膀,语气轻快:“如今软禁已解,徐兄也能回去好生歇息几日了。”
说罢,他便抬脚,缓缓向着王府内走去。
徐辉祖望着他如释重负的背影,看着那背影渐渐融入王府的朱红门扉,忽然开口,声音温和:“代我向殿下道个别。”
李景隆脚步未停,只是抬手向后挥了挥,算是应下了。
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王府的影壁之后。
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绕过栽满翠竹的庭院,李景隆径直走向了书房。
远远地,便看到书房的窗棂半开,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斜斜地照了进去,落在一个伏案读书的身影上。
朱允熥正手持一卷古籍,看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