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只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个平板电脑。
“张诚。”陈锋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起来,坐下谈。”
他指了指那张冰冷的铁床。
张诚扶着墙壁,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坐到铁床边沿。
陈锋没有关门,就站在门口,保持着一种可近可远的距离。
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现场照片的打印件。
第一张,就是档案室间里那恐怖的一幕:悬空的绳套,蜷缩在血泊中的周明尸体,散落的碎玻璃和断椅。血腥的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法医初步勘验,”陈锋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像在宣读一份技术报告,“死者周明,符合锐器刺破颈部大动脉导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的特征。死亡时间,与你到达现场、撞门的时间点非常接近。现场发现一把断裂的木椅腿,断口锐利,初步判断为凶器。上面有死者血迹,也有……”
他顿了一下,目光如电射向张诚,“…一枚新鲜的、不完整的指纹。”
张诚的心脏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
撞门时,他确实用力抓握过门框和门板,那里布满灰尘和朽木的碎屑……
“另外,”陈锋滑动平板电脑屏幕,调出一段音频文件,“我们技术恢复了你手机里最后接听的那个陌生号码的通讯记录。这是通话录音的前半部分。”
他点下播放键。
一阵极其压抑、痛苦的嗬嗬喘息声从平板里传出,伴随着模糊不清的仿佛喉咙被扼住的挣扎声。正是张诚在值班室听到的那个诡异声音!
紧接着,是周明那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的嘶哑警告:
钥匙……是开锁的……也是……上吊的绳……环……嗬……嗬……张队长……小心……保管……它……会……勒死……你……
录音到此中断,后面就是刺耳的碎裂声和尖叫。
陈锋按停了播放,狭小的羁押室里只剩下死寂。
“钥匙。”陈锋盯着张诚,“什么钥匙?他让你保管什么钥匙?为什么会‘勒死’你?这个通话,听起来不像求救,更像是一个……警告。或者说,一个指向性极强的暗示。”
他的目光落在张诚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结合现场发现的、那把带血且有新鲜指纹的椅子腿,以及你强行撞门进入的行为……张诚,你的处境,非常、非常不利。”
寒意,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了张诚的全身。
现场有凶器,凶器上有他的指纹!周明打给他的电话,内容是充满隐喻的死亡警告!他撞门而入,周明就在他撞门后即刻死亡!
所有的巧合,所有的线索,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心编织过,严丝合缝地指向一个结论——张诚,就是杀害周明的嫌疑人!
甚至,连动机都似乎呼之欲出:周明掌握着某种秘密(钥匙),他威胁到了张诚(会勒死你),张诚为了灭口,将他约至废弃大楼杀害!
这就是周明最后的陷阱?
用自己的死亡,作为绞死他的绳索?
他推开的不只是救生圈,他推开的是生门,却将张诚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死局?
“你知道,我没有杀他。”张诚的声音干涩而嘶哑,却异常坚定。
他看着陈锋锐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接到电话,赶到那里,门是锁着的。我撞门,是想进去。我拿到那个文件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仅此而已。”
他无法解释钥匙的隐喻,无法解释周明诡异的警告,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任何关于报告的辩解,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像是垂死挣扎的谎言。
“那个文件袋。”陈锋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否认,转而问道,“里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张诚摇头,“我拿到手就被你们控制了。”
“里面是空的。”陈锋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目光却死死锁住张诚的反应。
空……的?
张诚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染血的袋子……是空的?!怎么可能?!周明拼死保护的,甚至用眼神确认他拿走的……是一个空袋子?!
这荒谬的结论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绝望的寒意瞬间浸透骨髓。陷阱!一个彻头彻尾的用死亡编织的陷阱!一个空的染血文件袋,加上凶器上的指纹和周明的死亡警告电话,足以将他钉死在嫌疑人的位置上!
他甚至连辩解的余地都被彻底剥夺了!
周明……或者说那个真正的布局者,要的不仅是他的命,更是要彻底堵死他发出任何声音的可能!
“空……的?”张诚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这不可能!他……”
“法证在袋子里只提取到死者的血迹和你的指纹,没有任何纸张或物品残留。”陈锋打断他,语气依旧冰冷,“张诚,现在的证据链对你非常不利。凶器上有你的指纹,你是最后一个接触死者的人,死者死前给你打过充满威胁意味的电话,现场你强行闯入,而死者拼死‘保护’的证物袋却是空的……这一切,你怎么解释?”
张诚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解释?解释那条指向金科路桥的匿名线索?解释档案室里尘封的报告?解释河底锈蚀的铁链和喷涌的黑水?解释周明水写的控诉和消失的工牌?这些碎片,在眼前这个精心编织的、指向他杀人的完整证据链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此无力、如此……像是疯子臆想出来的呓语!
谁会相信?陈锋明明是知情人,他这样问自己,他会相信吗?即使他有一丝怀疑,在缺乏实证的情况下,他敢去触碰那背后可能牵扯的巨大冰山吗?
陈锋看着张诚脸上变幻的表情,从震惊、荒谬到绝望的沉默,他合上了文件夹,将平板电脑也收了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张诚更近了一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但是我相信,你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