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伯利亚海。
这片海域是造物的悖论。
极地的低温,将空气凝固成刀,气温零下二十度。
但由于北大西洋暖流的余温,以及海水结冰时,析出的高浓度盐分,海水的温度,顽固地维持在零下二度。
它不结冰。
却比冰更致命。
茫茫夜色下,两具赤裸的身影,就是这片炼狱中唯一的浮木。
顾亦安已经放弃了思考。
他甚至没有采用标准的救援泳姿,那太省力,也太慢。
在这种环境下,慢,就是死。
他用一只胳膊,从侧面死死夹住金环的臂膀,让她仰面朝上,口鼻始终暴露在空气中。
另一只手和双腿,则像疯了一样,不知疲倦地划动。
不是为了追求速度。
是为了活。
只有疯狂的运动,才能压榨出身体深处的热量,对抗那无孔不入的刺骨寒意。
饶是他如今的体质。
在零下二度的海水中泡了三个小时,牙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每一束肌肉纤维,都在尖叫。
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哀嚎。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金环。
她像一个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精致人偶,嘴唇已从青紫,转为一种不祥的暗黑色。
毫无声息。
四个小时了。
邱城的深度催眠,药效强得离谱。
再不醒,就不是催眠了。
是永眠。
顾亦安在心里,又一次用最“亲切”的语言,问候了邱城博士的列祖列宗。
那个老狐狸。
他计划的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刀尖上。
突然。
“咳……”
一阵极其微弱的咳嗽声,打断了顾亦安的诅咒。
他动作猛地一滞,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上来,寒意直透骨髓。
他立刻捧起金环的脸。
那双曾经媚眼如丝的眼睛,此刻只艰难地睁开一道缝隙。
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顾亦安那张写满疲惫的脸。
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你……”
“别说话。”顾亦安的声音干涩。
“能动,就动一下。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金环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
她想动,但除了最原始的战栗,做不出任何反应。
身体,已经冻僵了。
“再坚持一会儿。”
顾亦安看着远处,那片在夜色中,比海水更深邃的黑色轮廓。
那是陆地。
北俄,雅库共和国的北部海岸。
一片连地图上都懒得详细标注的,近乎原始的冻土荒原。
“千万别死。”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金环说的,不如说是对他自己说的。
如果金环死了,邱城的计划,就彻底泡汤。
一个计划失败的棋子,还有什么价值?
他毫不怀疑,宗世华和邱城,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和他的家人,一起从棋盘上抹去。
又是漫长得如一个世纪的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