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喜欢元稹的菊花诗。秋丝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好!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咏花绝句,堪称不朽。”康熙非常满意。
“你呢,弘历?”康熙问道。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稚气的声音朗朗动听。
“这是你喜欢的菊花诗?你一个小小的孩子,也向往陶渊明的洒脱避世吗?”康熙惊讶不已。
“回皇玛法,这是我阿玛最喜欢的菊花诗。因他时时吟颂,孙儿便也耳熟能详。我自己喜欢的,其实不是这首。”他答道。
“嗯,的确是老四的风格。那你喜欢什么?”康熙有些好奇。
“孙儿更喜欢白居易《咏菊》: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他应答如流,我暗自欣喜。
“哈哈,很好很好!熟记长者喜好,孝心可嘉;坚持自己所爱,难能可贵。来人,把前儿进贡的徽砚挑选几方上品,分赏几位小阿哥。”康熙大喜。
孩子们松了口气,众皆跪谢皇恩。
有其父必有其子。几个孩子都有乃父之风。
“烟寒,你送几位小阿哥回南书房吧。”康熙吩咐。
我自然求之不得。
弘历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后面。我蹲了下来,问道:“四阿哥累了吗?不如我背你好吗?”
“好。”他不加推辞。
他伏在我背上,我紧紧搂着他。
这种感觉真好,眼泪簌然落下。
“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你为什么要进宫侍君?”他问道。
“这重要吗?”我避而不答。“如果我也有问题,你会回答吗?”
“为什么不?”他反问。
“你快乐吗?”我问道。
“还行,如果不和弘时哥哥吵架的话。”
“为什么不和哥哥好生相处呢?”我有些担心。
“因为他说我是汉人,还说我不是额娘生的。”他十分懊恼。
我心中一凛。这个孩子知道些什么?
“你阿玛和额娘对你好吗?”我问。
“很好,他们很疼我。弘时哥哥那些话被阿玛知道后,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他笑着说。
“那些话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自由的身体,快乐的心灵。”我转过头去对他说。
“你好特别啊!我可以再见你吗?”小人儿说道。
“当然好了。”我笑道。
已至南书房,我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到御花园,康熙正在端茶轻抿。
“烟寒,如果朕没记错,你从前最爱菊花,不如也诵诗一首,可好?”康熙说道。
怎么?连我也不放过?我叹气。
“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我轻声说道。
“不随黄叶舞秋风?美则美矣,恐难做到。”康熙低头沉思。
不,我能做到。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
康熙五十六年的除夕之夜,宫内遍挂花灯,设台唱戏,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我和李德全一整天脚不沾地,累得人仰马翻。饶是如此,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侍侯老爷子,因为他最近的心情实在糟糕――几个月前,准噶尔部的策旺阿拉布坦数次起兵,祸乱**,边塞战况不断,令他昼夜难安。加之他年事渐高,身体虽大不如前,脾气却越发焦躁,我等若不加倍小心,只怕小小差池,就会牵连一片。
黄昏十分,康熙草草应付了一众妻妾,满堂儿孙,便在养心殿西耳房小睡。
“烟寒,你脸色很差呀,快去休息一下,这儿有我呢。”李德全对我说。
“多谢公公。”他总是那么关照我。
我真的需要休息,浑身发冷,四肢无力。
遇见他们哥仨,是在我穿过乾清宫偏殿的时候。待我发现他们,他们也都瞧见了我。既然避无可避,只有迎面上去。真是的!干吗不在宴席饮酒,倒在这里小酌?害我心中尴尬,还要强装无事。
“楚颜,好久不见!”十爷声音含混,显然已有醉意。
“老十,她现在是烟寒姑娘,你可别再乱喊!四哥那个没有名份的小妾,早就逝去多年了。是吧,烟寒姑娘?”九爷手中拎着酒壶,更是喝得酩酊大醉。
只有八爷,没有酒意,没有失态,负手而立,默默无言。
他们这是干吗?岁寒三友大聚会?
“烟寒给八爷,九爷,十爷请安,几位爷吉祥!”我低身行礼。
“得了,矫情什么?不管你是林楚颜还是楚烟寒,我必须郑重地忠告你――你跟着谁都不要紧,就是再也不能跟着老四那个混蛋!”九爷忽然抓住我的手。
“老九,你疯了?还嫌不够乱?咱们别在这里扎眼了,赶紧走吧!”八爷过来拉他。
九爷甩开八爷的手臂,冷笑着说道:“八哥怕什么?老四敢做,你不敢说?他对兄弟都能痛下杀手,怎么可能善待一个女人?烟寒跟着他,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