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蓉妃面前.一任膝盖骨长时间贴着地面而生就出铮铮刺痛、并着丝缕寒凉;一任周身骨骼关节也恍若错位;但越是这样的疼痛.便越加深了我头脑里那怀清明的理性.若是沒有了如许痛楚的刺激.我怕自己终将变得再也难持了这副沉重不堪、萎顿不堪的躯体.
我需要这疼痛來给予刺激.疼的厉害、痛的深沉.内心那份羞辱就会显得减去不少.
隔绝内里小室的一道湘帘被撩起來.我循声抬首去看.见是浅执自那帘幕后缓缓走出來.她该也与蓉妃一样.是怨我的.但她那张发冰的面孔在入目了我如此的狼狈、自践之后.依稀有了略微的动容:“姑娘.”吐口徐徐.平板却不算锋利.“你跪在这里也沒有用.娘娘不见你.回去吧.”极平淡的一句.
我拼着力气又把膝盖向她近前跪挪过去.
抬手轻牵住她腰间丝绦垂于地面的一缕流苏:“浅执姑娘.”
于此堪堪仰面.
枯槁着唇兮、沙哑着嗓音轻飘飘喟她.
“事已至此.
我也自知是个罪孽深重的……自知你和娘娘.
你们都怨我、甚至恨我.”
泪水还是沒能控制的漫出眼眶.
微光离合中我见浅执已把面孔往一旁侧侧.
而我面靥愈扬.
喑哑的嗓子并着哽咽混杂一处.
“我跪在这里.
并不是为了蓉妃娘娘见到我怄心添堵.
我是在惩罚我自己……”
这话自然是假的.
但也未尝不是真的.
此时我已洗去了一身沙石泥泞.也重换上了规整的宫装、绾好了单螺发.但一张脸重又挂了新的斑驳泪痕.并着如许苍白的颜色、龟裂的嘴唇.整个人瞧上去不会比方才的狼狈要好过多少去.
……
我作弄出的因果.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來给蓉妃一个交代.这交代极关键.
湘嫔的根基薄弱到近乎沒有.若要立足深宫、至少保得身家性命日后无虞.湘嫔那里基本是沒什么指望了.我与她是有多么不容易才攀上了蓉妃这一根线.结果这些日子以來那些费尽心机换取來的投诚信任、那些拍着胸脯明暗许下的所谓保证.就都随着我一场何其愚蠢的时局颠覆而一切都化为乌有.
这太不值得.我已经输尽了一切沒有了全部.难道还要连这最后的一点单薄的希望、并着倾烟的希望也一起作弄沒了.无论如何.我就是那尊严那傲气已经一低再低的低到了尘埃里、沉沦至沼泽深潭中.我也得尽我所能重将蓉妃这根脉络挽回过來、至少该向蓉妃开诚布公的解释清楚眼前之事.并向她认下这该认的错.企求得到她的原谅……
浅执对我不大了解.此时这类于偏执的执着使她有片刻的沉默.旋即启口叹息一声.才又要再说什么.内里虚虚掩着的小室门扇后终是传來蓉妃的声音:“让她进來吧.”平和.却是因深度的疲惫而显出的一种沒了脾气的平和.
听闻主子如此开口.浅执便不再坚持:迭应了声.旋即曲身抬手把我小心扶起來.
这一起一立才顿觉双腿已然沒了力气.才离地面便又一个直直的向下坠.幸好身边有浅执可以倚靠.我对她道了声谢.在当地里缓缓平复了好一阵子.适才又在她小心且紧密的搀扶之下一步步往内里小室里移.
对于我此时力不从心的缓慢步韵.蓉妃与浅执报以了宽容的态度.谁也沒有催促我一二.这分明沒几步远的距离.我却生生折腾了好一会子才步入了去.
又是一道水晶小帘散散的垂下.蓉妃只身半倚着落座在其后的贵妃榻上.
她此刻已换了一件青色软底子、苏绣金丝兰花的敞口荷叶领纱裙.一头乌发也半散在肩、半于头顶偏下处松松挽了个髻.面上的脂粉已经淡去不少.配着闲适的着装打扮、又加之这么一副半倚半躺似疲惫又似慵懒的模样.整个人显出一种天然淡泊、困乏微微的支零情态.又贴合着此时心境只叫我觉得十分无奈.
“奴婢给娘娘请安.”入目蓉妃的这一刹那.我自个心底下那通酸涩、那些愧疚又顿然给闹了起來.本就无力的身子倒像是在此时此刻歇了一口气.飘零零重又跪落了下去.
一旁浅执曲身对蓉妃道了声安.旋即得了蓉妃的示意.颇识眼色的亦步亦趋退了出去.并着将那两扇小门“吱呀”掩好.
是时这天色已经有些趋于昏暗.浮虚的冬阳已经微落了一些去.小室之中沒有点燃宫烛.此刻显得有些浑噩欲睡.
但我不敢有半点儿懒散怠慢.于这怀分明沉重的心境里挣出那么几分明白.见蓉妃久久未言.颔下的首沉下的目也不敢抬起來去看她.又定一下后.便双手向前又对着她做了一个匍匐:“奴婢知错.”这一嗓子扬的比方才高了许多.出口的语息已经是哽咽.
终于.泠淙的水晶帘幕有缓缓撩起的声音漫溯传來.心头一动时.已听得蓉妃漠漠森森的一语落定:“你还回來做什么.”不是问句.因沉淀了许多交融一起的情绪.这一语逼仄且凛冽.“你不是跟本宫动心思动得很好么.”接连这句话更是陡然一高抛.喝斥出口的同时只听“啪”地一声.接着便感知到是一盏茶砸在了我的身上、又很快在铺就着暖色地毯的地面撞裂成细碎的瓷片.
一任自持甚好、淡泊镇定如蓉妃.此时此刻这心境也已经混乱如纷杂的染缸、如雨后泥泞的深潭.她到底沒有压抑住心头这火气.于此时刻失却仪态.
细微的盲音在耳廓里喧喧的闹起來.
顺着耳道一直牵扯到耳根子、并着脖颈的神经都火辣辣的疼.
我知道蓉妃此刻对我有多失望、多恨.
知道她的心情该是有多糟.
她对我必定已经生出极深的芥蒂.
且我以后只怕再也难叫她相信:“娘娘.”
我把头抬起來.
努力克制住悲郁.
仍还是颤抖着声息调子有一搭沒一搭、又尽量做到避重就轻而简明扼要的同她解释.
“奴婢错了.
委实错了.”
我且泣泪着道.
“其实奴婢一开始便动了异心……奴婢一直在为湘嫔寻找机会.
时今这诸多铺垫之后得了这么一个契机.
便动了更不该的心思.
想着把湘嫔偷梁换柱的替过來……谁知却叫那乐女给钻了空子.”
这一席话我吐口时急时缓.
眉目并着语息自然挂了许多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