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被迫进入学校住宿,像折了翅膀的鸟般闹腾。他缠住了班主任王兴邺,‘‘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王兴邺一改往日的随和,睁大了并不醒目的一双虎眼,慎而重之地打量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他对雷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峰毫不畏惧地抬眼跟他对视,大眼睛里一双略带褐色的瞳仁澄澈透明,闪烁着些许羞涩,还故作理直气壮的:‘‘难道学校就不应该关心一下学生的安危吗?这么优秀的学生,如果真出了事,对学校对社会都是一大损失。难道不是吗?’’
王兴邺点头不语。经过峰的遇袭事件后,他也对的租住屋之偏僻深为忧虑。萧穆然也要求他想办法把安排进学校住读,提出可以补贴全部住宿费用,问题是假期里还是要租房住,她不可能把学校当自己家吧,所以拒绝住校。
这个难题被叶倩恰到好处的解决了。在一次巡房查床时,她无意间听到一个外地病人与家属谈到她们租住房屋的事。因为是一套两居室的商品房,病人要承担高昂的手术费用,经济上非常困难,很想找一个房客分担房租。很巧的是那套房就在医院后门外,离毗邻的学校大门只有不足八百米的距离。
叶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萧穆然,萧穆然高兴地:‘‘那就定下了,别让人占先了。’’
‘‘可是,’’叶倩犹豫道:‘‘房租太高,平摊的话得三百五十元,半年的生活费呢。那孩子会过日子,肯定不答应。’’
‘‘咱们瞒着她贴一部分,只告诉她一个差不多她能接受的价格就行了。’’萧穆然认真的补了一句,‘‘你可得跟那病人和家属统一口径,别到时漏了。你儿子她自尊心强,如果被她知道咱们暗地里做的事,只怕会白费这片苦心。’’
‘‘我办事,你放心。’’叶倩笑道:‘‘咱们儿子真是长大了,都能考虑到别人的感受了。’’
‘‘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儿子。’’萧穆然头仰得高高的,一脸骄傲。
叶倩笑道:‘‘瞧把你美的。’’
萧穆然摩擦刚剃的青幽幽的头皮,叹着气:‘‘儿子大喽,操心的事也多喽。’’
叶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道:‘‘还早呢。儿子懂事着呢。人家帮峰儿多大的忙,他要不知道知恩图报,倒不像是我的儿子呢。’’
萧穆然拿手点着她,‘‘你儿子知恩图报,我儿子就忘恩负义了?’’
‘‘你得看他像谁。’’叶倩骄傲地扬着头。
萧穆然哈哈大笑。‘‘也是,我要不是脸皮厚,心眼坏,哪里能给我儿子抢到这么好的妈。’’
叶倩啐他。
萧穆然自己在那里感慨:‘‘起来真的得感谢,一开始,我天大的希望是峰儿能考个军校,现在,我的野心就大了去了。’’
‘‘你还有啥野心?’’叶倩吃惊的望着他。
‘‘王兴邺了,只要峰儿能赶上的成绩,考清华、北大,那是探囊取物。’’萧穆然踌躇满志的。转业以后,萧穆然就把壮志未酬的遗憾化作对儿子的无比期待。‘‘清华咱不上,读了北大再当兵,不愁咱萧家不出个将军。’’
在峰与班主任的哄骗与压迫下,搬进了新居,虽然对一百八十元的低房租不能置信。可是那合租人:‘‘如果你不来,我不是浪费得更多吗。而且你只是晚上住一住,我怎么可以多收你钱。’’
高三学习更紧张了,下自习的时间又后延了,峰跟班主任软磨硬泡,了自己跟在路上的学习方法,终于得到许可,每天仍然送回家。为了多背几个单词或是概念,他们往往都是推车步行。只苦了王兴邺,每天都要见到峰回宿舍才能睡觉。但是峰接送的事,他没有对老同学萧穆然讲。
在他眼里,年轻人之间懵懂的感情是纯洁而美好的,引导得当的话,甚至可以激发无穷的学习动力。能够正确看待学习的学生,是完全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感情的。历史上,有那么多在战斗中成长的英雄,青春时期不都有一段纯洁感人的爱情故事吗?虽然王兴邺表面圆滑,可也是内心情感丰富的知识分子哟。
就是嘛,谁没有过青春年少?谁没有情窦初开怦然心动过?据他的观察,萧穆然那是多虑了。这两孩子是没上气的馒头——早着咧。
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一双眼清澈如山间溪,哪有一点怀春少女的样儿。峰虽然有点模模糊糊的意向,大不了也是个暗恋,量他也没那个胆子表白。敲打敲打就能搞定。
王兴邺找个时间把峰约到家中,给他一本英版的简爱。‘‘考考你的英水平,不许找译本。’’
峰莫名其妙的接下书,等着他的后续。王兴邺慢条斯理沏了两杯******花茶,递给峰一杯。
峰:‘‘我不渴。’’
‘‘渴还不给你喝哩!’’王兴邺着,自己端着茶烟氲氤的杯子,放在鼻子底下,氤氲的茶烟弥漫开来,他眯起眼陶醉的细细品味那一缕幽香。兴趣盎然地问:‘‘香不香?’’
峰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清香。但是不明白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有点尴尬地:‘‘是挺香的,不过,我还真的不太懂茶道。’’他哪有那功夫学什么茶道。
茶烟略略散开,王兴邺轻轻抿了一口,咂摸半晌,才咽下去。‘‘喝吧。喝茶是有讲究的。第一是品香,这是逸神;第二是在八分热的时候饮茶,在口中再次品尝它的清香,这叫清心。凉了再喝,香味就淡了,只喝茶水不去品味,那是解渴,还不如喝白开水。把茶放凉了拿来解渴,不但糟蹋自己的时间,还白白糟蹋了一杯好茶,这是人之不幸,更是茶之不幸。相信没有一杯茶愿意得到这样的对待。’’
王兴邺话锋一转,目光锐利的望着峰:‘‘假如是你,辛辛苦苦、寒窗苦读,准备了一肚子学问去天子脚下应试,天子钦点了你,看都不看你的章,:‘这人长得俊,状元就是他吧。’你会怎么想?’’
‘‘没这么荒唐的事吧?’’峰啼笑皆非。
‘‘就是有,才的。’’王兴邺认真的:‘‘传中的钟馗就是因为长得丑,被皇帝亲自从前三甲的皇榜上刷下来的。他恨,恨皇帝荒唐,无视他满腹经纶。但他绝不会恨自己长得丑。如果你跟那杯凉到毫无香味的茶:‘我就是因为欣赏你,才把你作为唯一的饮品,甚至代替了维持生命的白水。’那杯茶会感激涕零吗?’’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不能领会一个人内在的美,哪怕你是肯定了他的价值,但是把他的外在美与内在美本末倒置,也还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峰竭力思索着老师这番谈话的真正目的。
‘‘真是孺子可教啊。’’王兴邺满意的点点头。‘‘我想告诉你的就是:欣赏,就要欣赏全部,从一株花的抽芽,含苞,直到怒放,不要打扰,也不要错过。自然最美!很多好东西,都要经过耐心的守候,细心的呵护,才能达到它的极致。你要有足够的耐性,才能得到最好最美的。譬如学习、譬如朋友。’’
【王兴邺这一番谆谆教诲,只强调了特定的学习时期的不能,却忽略了什么时候才是恰到好处的品茶时期。当峰看过简爱之后明白了老师的苦心,从此将他的话奉为至理名言,以至于后来被唐杰捷足先登,赢得了的感情。不能不是矫枉过正的典型范例。】
自从佘忆武离开学校当兵入伍后,高三一班的关系生群龙无首,季川的被捕又给他们沸腾的青春热血浇了一瓢冷水,热情转化为柔情,班上开始出现一些真正的早恋苗头。
王兴邺把全部心思扑在这些学生身上,心调理,高度关注,却不横加干预。分离在即的惜别情绪,加深了年轻人之间的依恋,野蛮的压制只会换来爆发式的反抗。
这些有头有面的学生,都是不好惹的,稍有差错,他和学校都不好交代。而他一贯的疏导式管理法,尤其便于处理情感问题。
不堵塞自然不泛滥,他要做的是尽量维持现状。只要坚持到来年六月,他的使命就算达成。以后的事,就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了。也许父母愿意,他们就算修成正果;或者投入社会,自己忽然激情消褪,长大懂事了,一拍两散,也是很普通正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