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可以决定怎么花属于我们自己的钱,但是不能不顾及劲松的感受,而他,又非常孝顺。
“搬家,就得风风光光,你那一间口面房,客人来了连摆酒席的地方都没有?”劲松完全没有考察就按照常识发言,“在东街盖房,就宽敞多了。”
嫂嫂的房子上面有三室一厅一卫一阳台,真的叫人羡慕。
“好吧。”我妥协。总比留在乡下好。为了这栋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东奔西走,比较价格,挑选建材。
房子盖了一层,现金告馨。
我:“一层就一层吧。有钱了再慢慢加。”
“那岂不是太难看了?”劲松不知为何突然改变初衷,:“一定要想办法把二层盖起来,不然,搬家多难看?倒叫人笑话我们硬撑。”
嫂嫂此前劝过我卖掉乡下兄弟二人共有的房子,乡下卖房必须搭上全部土地。我顾虑一家人此后没有生计所以没答应。这次我盖房事急,少不得旧事重提。
嫂嫂:“现在不缺钱花,暂时不想卖。”
当时别人出价一万,按房价走高的趋势,以后卖两万是有可能的。平白无故损失五千块,嫂嫂的心情可以理解。
没办法,我只好找娘家人。
雪玲马上支援了五千。
父亲与母亲是积极支持我建房的,亲自为我到处求贷。
在银行里,父亲跟乡里一位同乡超市老板碰了面,陪着笑脸跟他借钱。那人正好存钱,可是不肯,找些话来敷衍,父亲几乎是低声下气的跟他求告。依然被拒绝。
那一刻我的脸因为堆笑而肌肉紧张到几乎抽搐。第一次看见父亲这样低声下气,我的心难受到像刀在刮。
我那一向最看重面子,最不愿向人低头的父亲,居然为了我,这样子向一个从前对他点头哈腰的人卑躬屈膝。
我受不了!让父亲向人低头,比逼我低头还令我难以忍受。
我把父亲拉开。劝道:“不借就算了。我可以放弃第二层,但是不能教您六十多岁受这样的委屈。”
父亲笑笑。“傻孩子,向人伸手还讲什么委屈。办正事要紧呀!我会再想办法的。”
回到租住点,我扑倒床上哭得抬不起头。
劲松奇怪的问:“怎么了?”
我了刚才的事,哽咽着:“我们怎么可以让老人家这么受委屈?”
“不就是打恭作揖吗?”劲松得轻描淡写。
我顿时气冲顶门。“李家盖房子凭什么要我宋家人到处抛头露面,看人脸色?”
“那是你们自找的。是谁吵着要盖房子的?是谁支持盖房子的?”劲松这些刺心的话叫人抓狂。
第一次发现,在他身上竟然有着公婆深刻的烙印。自私,不懂感恩。
第一次,我们发生争吵。
“房子是你要盖的,办法你自己想!”劲松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我气够了,还得去给新墙浇水,因为有病,我拖不动三十米长的水管和抽水机,我就叫五岁的星儿在后面帮忙拖水管,自己拧着抽水机慢慢挪过去。二十多米的距离,都得歇三次气。
一开始哥哥嫂嫂总叫哥哥帮我送过去,想着天天麻烦他们,我也不好意思,干脆趁照看建筑工具的机会,把被子搬过来。
睡在潮湿的垫层土上,蚊子像轰炸机方阵似的从门框与窗洞里潮水般涌进来。一盘蚊香根本不起作用,我在头前脚后各点一盘,半夜里,被子忽然起火。我慌乱之中用手去捏,大拇指被烧伤,留下深深的印记,直到一年后,还隐隐作痛。然而看看梦想中的新房一点点变成现实,那种快乐真是无可比拟。所有的苦也都变成了加味的甜。
十指连心,痛得无法入眠的深夜,我仰望矮人一头的房子,看看在蚊子猛攻下酣然甜睡的星儿。自我安慰:“算了吧。何必生气,我是为了儿子。跟他们计较有什么用了。”
我绞尽脑汁,从材料中寻找降低成本的方法。偶然一次,看钢材价格时,发现一个客户在老板那里是赊账的。心下恍然,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新房子,也不是直接用现金堆起来的。
我跟几处老板套近乎,好话,因为前面付款爽快,我本人性情直爽诚实,老板们都很信任,终于谈妥了几大宗赊购项目。
父亲帮我东拼西凑的又借了好几千高利贷。新房子终于成功封顶。我和儿子直接住进了撑满脚手架的新房里。别人看我们是像那街头讨饭的老叫化般可怜,我自己却觉得如同进了天堂般兴奋。
心情是多么爽朗,午夜梦回,皎洁的月光从没有建成的落地窗缺口里照进来,我会一遍又一遍的傻笑。
我终于可以挺直腰板大声宣布:我有自己的房子了。
真正的用我的血汗钱建造起来的家!
病痛都被快乐好心情屏蔽了。我满街溜达看各种装修材料,四处讨价还价,那时候,也许那些老板都不比我更清楚鲁镇各种材料的价格与销量排行。
治病、带孩子、买材料催师傅装修房子,我一手承担,打理得紧紧有条。完工三天后就是乔迁之期。
当劲松过完忙月回来准备搬家庆典时,一进房屋,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这是怎么办到的?我走的时候只有墙和屋顶。现在却是一个漂亮温暖的家了。”他伸手搂住我,动情地:“老婆,你真了不起!”
那一刻我是多么骄傲!
每天挂完吊瓶就来照看新房的难受,站在七、八米高一砖宽的框架上浇水的战战兢兢,串街走巷寻找便宜好货的委屈与劳累,低声下气求人的委屈……
一切的一切,现在都被巨大的成就感淹没了。
我终于向公婆和丈夫证明了我的能力。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学生,我是可以独自担当,重建一个家的勇士!
快乐的新生活开始了,我每天都是从梦里笑醒的。
身体奇迹般的有了起色,原来走几步路都要歇息,现在竟然可以送儿子到学校走个来回不带喘气了。
大笔的债务使我克勤克俭,亲自租地开荒种菜。星儿的营养是每星期一条一斤半的鱼。那时候一条鱼两块五毛钱。水煮加菜,鱼汤泡饭,星儿不挑食,饭吃得多,长得也不错。
人生总有波折,好不容易熬到油桃丰收,因为新品甜油桃挤垮了酸桃市场,不得已挖了重新栽种新品种。
土豆栽培需要覆盖地膜,必须人手多。大家整好地等我回家盖膜,长时间弯腰劳动使得我肾脏积液,腹水肿再次加重,肚子肿的弯不下腰了,就跪在地里坚持到最后。
精神真的是人最大的支柱。责任则是支撑人不倒下去的关键因素。
我借的钱,必须还。我绝不让父母受我拖累,被人指责。
我为婚纱穿过珠子,学校里教过中班朋友,帮他们擦屁股,穿衣服。我庆幸自己选择了奉献,反而赢得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