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把纸上字全都删去。史丽德气上心来，指着泰丽莎道：“卡洛斯有眼无珠，居然找你当副手？托老人在哪里？叫他出来算帐！”
泰丽莎是会议策划人，自然责无旁贷。在这关键时候，泰丽莎无可辩驳，欲推卸责任：“艾！莉！丝！你存心捣蛋吗？”
“没有啊，我是为了罗德隆、为了史丽德姐着想。”艾莉丝把手指移至桌上合约第三条款，道：“六千万，有点不公道。”
“喔？”史丽德改容换色，心下盘算：“好家伙，还以为真的取消合作，原来只想譁众取宠，讨价还价。”泰丽莎则想：“该死的一忆元，难不成想绕过本姐这中介人，企图分多杯羹？”
岂知二人完全想错，艾莉丝放下晴天霹雳一句：“我认为免费比较合理。”
“免费？”泰丽莎立时拍案大叫。如果真的免费转让，那麽她这中介人便不能收取一分一毫。史丽莎呵呵大笑道：“哎呀，这麽大的礼我们罗德隆怎受得起？其实嘛，所谓受人钱财、**。有甚麽要求，不妨开门见山。”
泰丽莎警告艾莉丝：“你懂得分析斗器吗？你会把实物化作研究理论麽？你甚麽都不懂，别想绕过本姐，跟人家谈判！”史丽德笑道：“我们罗德隆是大陆第二军火研究商，莫非不会自行研究？”
泰丽莎一听“大陆第二”四字，不禁怒气上涌，叫道：“我们卡洛斯才是第二，你们是老三罢了！”史丽德笑道：“商场谈诚信，自称第二的开发团居然设计魔鬼合约欺骗孩，好不害羞！”
“两位听我。”艾莉丝介入二人争论，道：“卡洛斯团队仍是中介人，罗德隆公司亦会从中得到技术……”
泰丽莎立时表示反对：“本姐可没有答应免费帮你办事。分析那古怪系统的专家是我们卡洛斯的人，谁会吃饱没事做，免费把研究成果拱手相让？你到底知不知道营运一个团队要花多少钱？你不用吃，不代表人家不用。＂
史丽德大笑道：“真是得理直气壮，使人拍案叫绝，可惜只是一堆废话。其实你们力有不逮，研发不出好东西，才找法子让我们插手，又不甘粒颗无收，於是钻空想出馊主意，企图敲诈我们一笔。唉，做了亏心事，居然扮作义正词严，体恤下属。若卡洛斯或托老知道此事，不知他们有甚麽想法。＂
史丽德一针见血，命中要害。艾莉丝想：“这人思绪清晰，幸好不是敌人。＂泰丽莎的目的被拆穿，顿时无可抗辩，於是要胁道：“一亿元，你明天便能见到那医师！＂
隐藏的一句是：你不捣乱的话才可。
艾莉丝朝思暮想，就是不希望泰丽莎拖延治疗的时间。可是，艾莉丝不会上当。人家甚麽便信甚麽，实是幼稚。艾莉丝暗忖：“泰丽莎言而无信，今天答应的事，明天肯定赖帐。＂於是不作理睬，反而对凯尼道：“你赏金八千万，真有其事？＂
凯尼一直旁观女人们的争论，所有的事於他犹如浮云，脑中只是不断地想到底还要待多久。忽被艾莉丝一问，凯尼想也不想，反问一句：“甚麽八千万？＂
“陈敏儿过……＂艾莉丝强调了“陈敏儿＂三字後，道：“胜出那兵棋游戏的话，赏金八千万，以飞龙币计算，对不对？＂凯尼道：“有又如何？＂
“好，史丽德姐，我们付飞龙币八千万──也就是一亿六千万格曼币──外加最新武器技术，跟你进行交易。卡洛斯作为中介人，收取二千万飞龙币，你们罗德隆可获六千万，也就是一亿二千万格曼币。＂
“朋友，免费赠技术还未够，居然还要送钱？本当家也不傻，快快出你的要求。五分钟已过，我没有时间。＂
“卡洛斯与罗德隆需要合力为泇湟国提供能够武装十万军队的先进装备，加上保养服务。＂
……
全场静默。
凯尼脑子乱成一团：“这女人，竟然……＂
“朋友，你要知道──＂史丽德神色凝重，道：“我们罗德隆公司是大联合王国最重要的合作夥伴。大联合王国在咖湟对暗灵战争中保持中立。所谓的‘救助志愿军’，也要经过本国重重关口，才能进入咖湟国境。所有在大联合王国的传送法记，也被安放了验测装置。换句话，为了隐瞒王国，十万最新装备只能依靠人力走私，最终成功到达咖湟手上的武器到底有多少，也是未知之数。＂
“不用最新装备，三四年前的旧式军需也可以。＂凯尼道：“能进口多少便多少，时间用久一点、物资分批到达也无伤大雅，反正那些东西对你们来只是垃圾。＂
武器推陈出新，三四年前的过时产品在富庶的联合王国内，根本就是卖不出高价、也找不到接货者的多余物品。罗德隆公司规模庞大，别十万份，三四十万也有之。
一亿二千万加上一项大陆上从未见过的武器技术，交换二三十万工业垃圾。这样一来，交易实际上对史丽德大大有利。史丽德想：“人家泇湟国保守闭固，科技落後，原来是真的。＂
史丽德以拉罗书写新的合约，其间问道：“谁为咖湟国付款？怎麽付？负责人是谁？＂
凯尼掏出两个牌子，分别将其交给史丽德和泰丽莎，又道：“你们找人到泇湟新京，拿着牌子和合约，自会有人付钱。＂史丽德看了看牌子，心想：“原来如此。＂
凯尼故意把牌子翻到背面。艾莉丝不曾看见牌上乾坤，不禁想：“幸好他真的有八千万，不然我又要花费一番唇舌。＂艾莉丝本没预料凯尼会出现，早已设计一番词，但凯尼不请自来，对艾莉丝达成目标的意图更为有利。
“泰丽莎，怎麽不话？＂自从话题转至泇湟国的事宜，泰丽莎一直深思至今。艾莉丝暗暗心惊：“难道我猜错了？她也有二千万收入，以二千万换一批过时武装。以泰丽莎的性格，应该极力赞同才对。她在顾虑，但顾虑甚麽？＂
泰丽莎沉默地站起，诡异地背着众人，道：“合约上不能提起‘工门’的名字。我会以私人名义把东西运至联合王国，由你们罗德隆负责走私。＂泰丽莎回过身子，脸上呈现一层阴影：“别问我为甚麽。＂
艾莉丝想：“泰丽莎在害怕，肯定在怕。但害怕甚麽？天下间谁能使她感到恐惧？卡洛斯本人？还是史丽德口中的托老？＂
“好。＂史丽德继续起草合约，一式四份。艾莉丝看着她凌厉快捷、分心四用的枫叶法阵，自叹不能模仿。艾莉丝能以拉罗写字，但在同一时间书写四份内容，实是难以办到。
史丽德完成草拟後，便与众人商讨修改字眼。事实上九成修订都是来自泰丽莎。艾莉丝百思不得其解：“泰丽莎修来改去，重点来来去去都是为了掩饰身份，到底为甚麽？＂
四份一模一样的合约调整完备後，凯尼、史丽德马上签字。泰丽莎不愿意签名，道：“咬血誓约，永不反悔。＂於是咬破指，以血迹沾在签署位置上。如此一来，就算别人拾得合约，也不知道血迹谁属。
艾莉丝不知道怎样签名，随便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假名字一次，又道：“技术拥有者不是我，是奥斯汀.雷耶古尔多。我暂时代替他同意合约，终要把合约交他看一次。不过他被囚在格曼城……＂
艾莉丝心中紧张，绕了数十个大弯，才真的道出她心目中的重点：“泰丽莎，你该怎麽办？＂
泰丽莎骂道：“签了字才修改合约，知不知‘无耻’怎样写？＂
艾莉丝道：“不会修改合约，我只要你由衷一句。我会到格曼城，把合约交给奥斯汀一看，让他签署，再把合约交回史丽德姐，就是这麽简单。史丽德姐可作见证，我和你──艾莉丝和泰丽莎，达成口头协议。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也知道我的秘密，违誓者有甚麽後果，大家心里有数。＂
这就是四天前艾莉丝想破头皮的法。先把凯尼拖下水，创造闻所未闻的免费合约，然後以新技术不属於自己作为借口，威胁泰丽莎就范。泇湟国得到好处，本来只是副作用。
关白欣得对，艾莉丝存在被利用的价值，泰丽莎亦希望从中取利。现在艾莉丝更进一步，把泰丽莎的利润扩大，直到最後一刻才提出最要紧的一项。
“让他签署，再把合约交回史丽德姐。＂这两句得轻松，好像真的是商业交易。实际上交易是假，到首都是真。“我会到格曼城＂暗示了泰丽莎必须为艾莉丝的行动按下绿灯。
因为必须“再把合约交回史丽德姐＂，一旦泰丽莎答应，那便不能反口。泰丽莎可以得罪艾莉丝，但必不可以工门的身份得罪罗德隆公司。
泰丽莎还在思考，脸色阴沉如灰，无人得知她心中想法。艾莉丝一直以为泰丽莎思考不周、料子有限，到今天才知道泰丽莎也有凝重一面。
艾莉丝每走一步、每段计算，都是她在过去四天以独门“白纸写字＂的方法，慢慢而精心地策划出来。她手触内暗藏着二三十张纸，每张纸上写满了大量可能遇上的问题及解答方法。论当机立断、即场变通，艾莉丝自问水准有限；慢慢建构思维，细心猜度将来，却是艾莉丝目前能够依赖的本事──没有窥视回忆，也要把对方底子窥探出来。
至今为止，艾莉丝都不曾走错一步。但她万万意料不到，泰丽莎居然在关键的分岔口上停了下来。
泰丽莎在想甚麽？她怕甚麽？她顾虑甚麽？路只有两条，要麽大赚二千万中介费，投向艾莉丝一方；要麽投靠秋阳。问题是秋阳给她甚麽好处？艾莉丝不知道，只能确定一点：泰丽莎有犹疑。单是“有犹疑＂的举动，已明秋阳不待她特别好。如果秋阳在她的心中地位极高、或给了她更优厚的好处，泰丽莎一定立刻反对艾莉丝的建议，不会细细思考。
艾莉丝心胸狂跳，暗自嘱咐：“凌轩、撒斯、宝贝……一定要佑我成功。＂
这时候，史丽德道：“超时太久，快快下决定。＂艾莉丝心叫糟糕：“威胁的话太多，只怕有反效果。＂
“艾莉丝……＂泰丽莎缓缓地道出艾莉丝的名字，却不称呼她作“一亿元＂。艾莉丝顿感毛骨悚然，心想：“世事充满变数，我还真是自大，以为能够料敌先机。回想起来，如果真的拥有神机妙算这回事，危险便会从此消失。＂
泰丽莎接着道：“你从‘那里’回来後，为了免费得到手作材料，曾经答应我，会为我当一件事，对不对？＂艾莉丝想：“如果你要我杀人放火，那该怎麽办？＂於是更正道：“我会为你当一件力所能及，合情合理的事。＂
“你不要食言。＂泰丽莎神情严肃，拂袖而去。沉默胜过千言，默认就是答案。艾莉丝终究成功，却没有一丝兴奋，反倒有点不安。泰丽莎的反应实在超出艾莉丝的预料，方才她别去时流露的表情，似乎有三分丧父丧母的样子。
艾莉丝不禁提醒自己：“秋阳过，如果泰丽莎与家人交好，我便危险。也许是对的，她秘密太多，完完全全不是我想像的平庸角色。＂
“朋友，後会有期。＂史丽莎拿走一份合约，向余下的人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