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开着车到四小队的时候,苇沟里已经有水了,洪水过后的痕迹还在,苇沟岸边有水痕,以及洪水携带着泥沙冲刷的位置。
在苇沟桥和土路两边还有堆放的砂石袋子,应该是防止水从桥面上漫过后把路给冲垮。
看来这一次的洪水量还比较大,队里应该出动了不少劳力来防洪。
四小队这时候通往外界的大路就这一条,如果苇沟路被冲断了,别的不说,就学生上学这大事就不好解决。
往前推两年,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毕竟那时候苇沟中间没桥没路,平时没水的时候就能走过去,发洪水了学生就只能去小海子那里,从苇沟的源头趟过去——队里得派民兵在那里护送。
哪像后世,四小队往外界通行的至少有三条路,还都是柏油路,根本不担心会被堵上——当然,那时候小海子已经淤堵的不行了,洪水也不再从这里过,苇沟也被淤平且种上了树,没了苇子。
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一边感慨着,一边开着往老马号而去。到了地方,李龙惊讶的发现,自己在老马号边上的那片盐碱地,已经播种过了。
开春播种之前要犁一遍地,然后平、耙、切,一翻过程后,再播种,地里的种子就好长。
这应该是大哥李建国给弄的。自己偶尔回一趟队里,每次回来的间隔时间不定,每次回来都能有新发现。
吉普车停到老马号门口,李龙发现新马号羊圈门是开着的。
他下车过去看,发现羊圈里没羊——是放出去了吗?
应该是吧。
他上车开进院子,老罗叔正在喂马鹿和狍鹿子,看到李龙过来还挺开心的。
李龙下车,提着装熊肉的口袋说道:
“老罗叔,羊放出去了?”
“放出去了,杨老六放的,他闲不住了,说出去放羊,顺便看看哪里有没有苜蓿,准备掐一些回来蒸着吃。你急不急,不急的话等中午他回来看看,要掐着了,你带一些回去。”
“我昨天打了头熊,今天送些熊肉过来,”李龙从车里取下袋子,“中午在我大哥这里吃饭,吃过就回县里去了。”
“那你吃过中午饭过来,到时看看有的话就带上。”老罗叔从李龙手里接过装熊肉的袋子,这两块熊肉得有十来公斤,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感叹着,“嘿,也就沾了你的光,熊肉也能吃上了,这放过去,哪敢想?”
李龙笑笑,听着老罗叔絮叨着说着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事情,比如谁家生了孙子,发洪水的时候是晚上,民兵集结的很快,有人没到,结果第二天就让他爹给骂了一顿;比如洪水退后,苇沟里苇叶子被剩余的水给漂了起来,上面搁浅了不少大鲫鱼,学生们放学后都挽起裤腿去捡。
再比如杨老六放羊的时候碰到马金宝,马金宝今年羊下的羔子没照顾好死了三分之一,现在羊还很瘦,让杨老六笑话了好几天等等。
这些事情对李龙来说都是很新鲜的。有些事情他在印象里还有,有些事情他根本不知道,上一世也不太清楚,现在听起来,就觉得挺亲近。
都是村里的事情,却已经不是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了。
“现在圈里有七头鹿和五只狍鹿子长茸了。”老罗叔说起了正事,“再过几个月就能割茸了,今年光鹿茸就能卖不少钱,鹿胎盘我也攒一些,晒干了,呆会儿给你装走。”
李龙没想到老罗叔把这事还记得呢,他出了屋子,信步往圈里走过去。
回回过来的时候,有其他事情,很少看这些马鹿和狍鹿子。
最开始养的时候也是带着玩票的性质,毕竟他是听说过马鹿这玩意儿太容易生病了,一旦生了病很难医,损失会很大。
所以最开始一次得到马鹿娃子才想着卖掉换钱。
现在他发现老罗叔他们把马鹿养的非常好。光马鹿就分成三个单圈,几个成年马鹿在一个圈里,已经下了马鹿的母鹿和小马鹿在一个圈里,还有几个半大的马鹿在一个圈里。
狍鹿子分成了两个单圈,成年半成年的在一个圈,下了狍鹿娃子的母狍鹿子和小狍鹿子在一个圈里。
数量竟然感觉很大,出乎了李龙的意料。
这两个群体加起来,得有三十多只了!
“下的马鹿娃子和小狍鹿子都活了。”老罗叔看出了李龙的意外,笑着说道,“去年一头马鹿卖挂在菜园菜墙边上的木头桩子上,李龙下车的时候隐约还能闻到腥味儿。
“小龙回来了?”杜春芳站了起来,笑着从菜地里走回来,“你老爹和你大哥他们去地里干活了,这两天正播种,说是种花葵,还有油葵,对了,你马号那边的地,你哥头两天给播了甜菜了,说你说的种甜菜,这两天你哥还在想着说那农学院的专家来不来了。”
杜春芳是很想和李龙聊聊天了,不然也不可能一口气说这么多。
“昨天我打了头熊,带过来一些熊肉和一个熊掌。”李龙从车里提下袋子说道,“他们不在,那咱们就把这熊肉给燷上,那个熊掌等我老爹回来再看怎么弄吧。”
“行啊。”杜春芳笑着说道,“孩子和你媳妇都好吧?”
“都好都好。”李龙麻利的过来给灶下加火,洗锅。杜春芳就过去压水,然后帮忙。
李龙提着熊肉洗了洗,去厨房里剔出净肉,切成块放进盆里,端着出来。有两眼灶,一边燷肉一边煮骨头,完美。
杜春芳已经坐在灶头前开始烧火了,李龙将熊肉倒进锅里,然后又去准备花椒、姜之类的调料。
本地人以前燷肉是不放调料的,就是原汁原味,李龙从后世重生而来,几十年的阅历加上后来从短视频和网络平台上学来的知识,让他觉得往这燷的肉油里加些调料,炒菜的时候会更香一些。
当然,不能放多,调个味儿就行了。
杜春芳是看到了小儿子这“离经叛道”的行为,却一点也没阻止。自家小儿子本事大着呢,哪怕做的事情和大家原来做的方法不一样,那也是自家儿子有了创新,做得更好。
至于是不是不对,她压根不会朝这方面想,在她看来,儿子哪哪都是对的。
李龙一边看着燷肉的火,一边撇着煮骨头那边锅里的肉沫,一边和杜春芳聊着天。
从最近李娟李强的学习成绩,到队里洪水发过之后生活有没有影响,以及杜春芳最近的饭量,和身体情况。
“好好好,都好,能吃能睡的,天天还不干活,还想咋着?”一提起现在的日子,杜春芳是满口的夸赞,“那搁老家哪能想到,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就算你大哥寄东西寄钱回来,那也不能天天吃肉——逢集,你老爹带我去赶集,能买个夹肉烧饼吃,平时哪能吃上?别说肉了,就是大河里的鱼,也不能像咱这何天天能逮那么多?”
大河无名,沿河两岸养活着几十万百姓,这些人大都是能下水能逮鱼的,可不像四小队,遍布资源,真正能逮着鱼的,或者有那个心劲儿的,并不多。
放几十年后,大海子开春冰开化,鱼露头,能想着逮鱼的,全生产队加起来也就十个冒头。
那时候鱼是真不值钱,主要还是玛县太小,消费能力弱,十来个人,一个逮个七八十公斤鱼,往县里一送,市场直接撑爆。
卖不动。
聊着聊着,燷肉的锅就开了,油慢慢从肉里浸出来,越来越多,香味儿飘散开来。
对门陆大嫂没去地里,她看到吉普车,手里拿着镂钩走过来,站在大门口冲李龙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