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鸟打算着,也正要冲出。
那股一直浓烈的魔气微微一震。
密闭的禁室范围像破开一个缺口,有长风拂入。
久沉寂的冷意在左,在右,在上,在下,莹莹地苏醒,晕开。
死灰复燃。
魔气凝聚的“沼泽”内,幽火也如尘埃。
一线、一缕、一丝一毫……
它们闪烁,湮灭,复又连结。
眨眼,星火燎原。
它们燃烧自“沼泽”中心,而后扩散至无边无际。
所经处魔气蒸发,灵气淬炼,血与骨都煎熬。
是毁灭,也是重生。
“咔……”
青一面上的银环一分为二,落地无声,断口似被焚烧变形。
两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或者说,两只刚上岸的水鬼。
不过他们呼吸渐渐稳定,有力,流逝的血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紧绷的气氛一扫而空,宿怀长放松之余,察觉自己同样汗湿重衫。
“影子”彻底潜沉。
宿怀长为防万一,仍尽力维持着阵法。
阒寂中,禁室内传出一道回神似的叹息。
“青君!”
宿怀长欣喜的话音未落,眼前衣袍飒飒,青一飞扑过来,仔细一看还紧紧闭着双目。
宿怀长忙抱他个满怀,就听另一道沙哑疲倦的声音响起:“带他……出去。”
这是一个要求,还是未说全的两个要求,宿怀长一时难以深究。他脑中嗡鸣,针扎般发胀发痛,只好胡乱应下,拨过轮椅拼力奔出。
道路昏昏,暗无天日,所幸他撞上赶来寻人的仇风骨。
他也终于不堪重负,昏厥过去。
庙中,卓无昭依旧盘坐原地。
幽灯成烈火,摧枯拉朽,自灵气回身之后,照样灼灼肆意。
他试图顺势,缓缓吐息,徐徐压制。
骨血沸腾,数不清多少次叫嚣,他从痛极、焦躁、忍耐到无谓,火势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冷意如清风。
春风吹又生。
荒芜残破的经络间,灵气重新汇聚,争先恐后。
卓无昭运转周天,日夜轮换,他静静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体验到从未有过的耳聪目明,一派畅快。
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手和脚都像是灌了铅,脱了力,泛着令人牙酸的痛意。
“就算是一块陨铁,经历千百次不停地弯折锤炼,也会变得脆弱易断。”角落里回荡着三足鸟的声音,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出,“你只是个人,再妄用‘枯血’秘法,逞一时威风,迟早会死得很难看。”
卓无昭没作出回应。他索性重新闭目,眼观鼻,鼻观心。
阴影里传来一声冷哼。
不多时,天井处响起脚步声。一道着立尊府外门弟子服饰的身影停在禁室外。
“卓公子,我奉师命守候在此,公子若是清醒,行动不便的话,就由我来送你回房吧。”
两日后。
北风镇,七条巷。
这是个松松散散的小镇,从一开始就没妄想长远,偏偏人来人去,八方通达,不知何时就庞大起来。
其中“七条巷”之名,正是由于它是镇子还未成镇子时,人们踏出的第七条道。到如今路面显得狭窄,泥泞潮湿,却仍有些老铺撑持着,平添烟火人气。
最靠里的一间房,竖起的旌旗上写着“老有酒酿”。
店主老有的确老了,头发胡须都银白,一双手还是干干净净,指甲修剪得整齐。
每日按照惯例,开门,摆凳,擦拭桌柜罐坛。其实来的人不多,这不多里,也没几个会坐下来。
过去夜里高照的灯都省下,闲谈的人天南海北,早不知在哪儿生根。
老有只知道,他的根在这儿,在店里方寸间。
阳光破云,烂泥上的水渍泛出亮色。
老有娴熟地送走打酒的老客,低头抬头,就见到一道陌生的黑衣人影,腰后别着兵器。
直到走近了,老有才看清这人的样子,比他想象中更年轻,一双眼睛深邃漂亮,但也莫名令他不安。
这种不安只持续了一瞬。
“老丈,我来买点儿零嘴。”那年轻人说话的声音很礼貌,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一听就不是眼高于顶、仗着入了门派就横行霸道的顽劣之辈,何况——老有瞥一眼,他随身物件里,并没有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