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起眉头,那么说以后要学的东西会越来越多,我更加烦闷起来。我躺着一动不动,弗雷安也没有动,他的头枕着床柱,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窗外的雷声渐歇,只剩下雨水冲刷世界的声音,稳定均衡的流淌着,好像一支强大的催眠曲。
我仔细注视着弗雷安,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这么看着他,他像一尊肃穆的雕像,冷静威严,俊挺却不风流,这时的他又跟刚才洗澡时那幅戏谑形象有着本质不同,可为什么我却觉得现在的他更有股魄力,有点让我挥之不去。我的脑袋乱了起来,我在心里坚决抑制自己胡思乱想,这时我的目光落到他敞开的胸膛部位,隐约看到有什么影子。
“那是什么?”我开口问,他醒了过来,然后他把那东西摘下来,是一个项坠,中间挂着一块暗绿色的石头,看起来不像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也不似一块普通的石头。
“这是‘复活石’,”他告诉我:“传说可以拯救人的性命,带来好运,它是我们的母亲留下的,她让我把它交给你。”
“交给我?”我惊愕的重复。
他点点头,伸手将它套在我的脖子上,“我打算在你出嫁的时候交给你,不过现在给你也无妨。”
“我不想出嫁,”我郑重的告诉他:“我要永远呆在史伯利!”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毫不在意的笑笑,似乎我的意见无足轻重,或许他笃定我迟早会改变想法。总之,他站起来,微微倾身用那种诱惑的口吻问我一句:“我晓得你一直在心里诅咒我,朱丽爱娜,现在你仍然很恨我吗?”
“是的,我恨你,特别是你那群猎狗!”我大胆的说出来,因为我想明天我可能就得为类似的话付出代价了。
他笑了起来,“很好,那么你迟早要嫁出去,因为我和我的猎狗打算一直住在这儿。”他说完,离开了寝室。
随后我也下了床,光着脚偷偷跟在他身后,他进了一个房间,那里的灯光很阴暗,但料得到是有人在等他。
待了一会儿,当里面发出琐碎的响动时,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悄悄的掀开门缝,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绞缠在一起,他们**的在对方身上厮磨,我想那一定就是刚才伺候他洗澡的女人,他那时就是吩咐她到这个房间来等他。
我心里忽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为什么?
我不是恨弗雷安巴不得躲他远远的吗?
可我的内心又知道,总是他那冷酷的目光才能带给我最深刻的震动,而他的漫不经心也最能摧毁我的信心,这情景就是最好的印证,和这个女人纵情一夜的**要超过刚才寝室中我们那些无聊的谈话,他并没有将我放在心上,在他拥有的众多东西中我只是一个必须履行的责任罢了。
尽管如此,我依然没有移开目光,直到看见他把那个女人放在桌子上,动作猛烈的嵌入她双腿间,他带给那个女人的震撼正如同带给我的,虽然我不明白那具有何种意义,但却鲜明的感受到自己内心涌起的纷乱情绪,我掩上门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那是我童年时最后一次见到弗雷安。
弗雷安-阿德里奇-林赛,我唯一的哥哥,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史伯利城堡,据说他是被旺代公爵召走的,那些有封产的年轻贵族都被公爵笼络到身边,以加强自己党羽的力量,这其中法鲁昂伯爵是佼佼者,我们经常听到关于他的种种传闻从旺代或宫廷中传来,无论是比武竞技、纵狗狩猎、舞会盛宴,他都有着杰出的表现。
我知道像他那样相貌堂堂又充满魄力的人在哪儿都会是引人注目的,虽然我总是把他列为讨厌的对象,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我们林赛家族的骄傲,是所有法鲁昂人民心中的支柱,现在人们谈起他都尊称他为林赛老爷。
至于我呢?朱丽爱娜-阿德里奇-林赛,虽然冠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姓氏,就没有他那样风光啦,我情愿一直呆在法鲁昂这个景色秀美的小地方。最初的一年他们把我送到克莱本女修道院,那里有专门教授贵族女孩儿的学校,我知道弗雷安言出必行,当他不能呆在这里监督管教我时,他就派人把我送到那个枯燥乏味的地方。
他走的很匆忙,只留下一封信给我,上面没有任何动人的道别之话,也没有解释他走的原因,整篇内容都是罗列了我需要学习的东西,我必须遵守的规则,他说他会经常派人回来了解我受教育的情况,奉劝我认真的学习。他甚至再一次提到婚姻的问题,说他会为我在显贵门第寻找一门亲事,但我如果整日瞎跑不学无术,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小姐,那么我的后半生就惨啦,只能落到一个平凡庸俗的境地。
他所使用的那些可怕的字眼儿终于令我打起了精神,弗雷安的确知道如何抓住小孩子的心理,我是绝不能容忍自己堕落成那样的。因此,在克莱本的最初几个月我拼命的阅读各种书籍,的确开阔了不少眼界,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骑马更有趣许多的事情,但很快我就对那些千篇一律强调人类道德和罪与罚的书籍失去了兴趣,在教会我只能看到宗教一类的书。
后来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培育药草方面,在修道院附设的医院收容了很多病患,常有疑难杂症需要解决,本地的医生会定时开讲堂授课,教习医学方面的知识。他们还现场解剖尸体,场面血腥又污秽,很多人不敢看,我和一些胆大的修女从头参观到尾,她们都觉得我一点也不像个淑女。
在克莱本的日子很快陷入枯燥乏味中,我又恢复了好动的本性,经常化装成男孩子溜进剧院看大戏。我伪装得很好,并且我在读书方面有着常人难比的天赋,神父教给我们背诵的诗篇我总是看几遍就能记熟,余下的时间就溜上街玩,他们很久之后才发现我的真面目,然后我就被送了回来。
我写了一封信给弗雷安,告诉他我在克莱本所经历的所有事,免得他误解我,我告诉他我已不能容忍呆在那儿,希望他能让我继续生活在史伯利。他没有回应,只是过了不久,我就多了几位从蒙迪弗来的老师,他们在不同的时间络绎不绝的赶至史伯利,分别授命教我文学、艺术、舞蹈、哲学、逻辑……还有数种上流社会流行的语言文字。
起初我有些抵触,觉得这是弗雷安给我的教训,让我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出去乱闯,但后来我逐渐被这些课程所吸引,我个性中有股不肯认输的性情,遇到不可理解的事情也要刨根问底,因此那些学问带给了我无穷的新鲜感。我领会的知识越多,这个世界在我眼前就展现得更为广阔,每一天我总能从往日平凡的情景中有所新的发现,这实在太有趣了!
我觉得我离开克莱本那个窄小的宗教世界是对的,同时,我虽然嘴上不服气但心中一隅会不得不佩服弗雷安,他的确拥有独到的眼光,而且没有那种女性不该接受很多教育的偏见。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发现那些同龄的女孩儿思维多么受到限制,她们对待各种事情的看法无非不是温顺、驯服,那也使她们毫无主见,必须依赖父亲、兄长和丈夫生活。
保拉-莱克托尔再次出现在史伯利给我带来不小的惊喜,他看起来依旧奢侈气派,浑身披戴绫罗绸缎,帽子上插满鲜艳的鸵鸟毛,他比贵妇人还引人注目。当我谴责他为什么不吭一声就溜走时,他无可奈何的说:“……这有什么办法,我尊贵的女主人命令我必须立刻回到她的身边为她效力,虽然我很想跟你道别再走,但若耽搁了一刻我那个女主人就会大发雷霆,因此我只好立刻离开了!”
我告诉他由于守城一战中他的出色表现,法鲁昂伯爵已赦免他的所有罪行,以后他可以自由的呆在法鲁昂。
保拉非常高兴,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留下来两个月,每天下午我们都在城堡后方的树林中练剑。
他还是那么散漫,在我和卡隆练习的过程中经常昏睡过去,我认为那是由于他晚上总是四处狂欢作乐所至。
但他还是给我们提了不少有用处的意见,我感觉自己的剑技飞速猛增,不到一个月卡隆就无法做我的陪练了。
我开始胁迫保拉,他总不肯跟我正面对决,说我还不够资格,我就愤怒的攻击他,他灵巧的躲闪,我没有一次能击中他,但这么追了几个星期,我发现我的水平又有了很大的提高。
两个月过后,保拉又神秘消失了,留下一张字条告诉我他有紧急事情需要赶到另一个地方,我猜测他那个凶悍的女主人大概又脾气发作了,她或许是一个跋扈的女公爵,可以将她的诸多侍臣呼来喝去,可怜的保拉,我只能为他祈祷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慢慢长大了,和以前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这当然不是一夕间就改变的。我想起一本书中这样写道:……在少女们无知懵懂的成长季节,她们每日用心的祈祷,期待青春与生命的女神赐予她们苗条丰润的体态、婀娜优美的身姿,叫男人们着迷的美貌和旺盛的孕育能力……
时间一点点细致的装扮和雕琢少女们,令她们在不知不觉间从一株青涩的小草成长为盛开的花朵,这变化使人惊奇,转眼间那个什么都是渺小的小女孩儿消失掉,退去了所有童稚的气息,改换成一幅迷蒙的少女的样貌。当我注视着画布上的人时,我觉得她有些陌生,她穿着嫩绿色的小纱蓬裙,白里透红的脸庞像成熟的水果般诱人,那头黑亮的秀发如密林般遮盖住圆润的肩膀,蓝色的眼睛生动而附着着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