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正在放风筝的嫣儿看到爹爹要走,没有丝毫哭闹,立刻快步追上了爹爹的步伐,连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风筝都不要了。
两条小腿迈得飞快,活脱脱一个即将跟着爹爹上阵杀敌的女将军。
出了王府,李景隆脚步未歇,立刻吩咐平安备了一份密信,送到了宫门守卫那里。
接着便带着嫣儿上了马车,直接出城而去,返回栖霞山。
...
暮色四合,残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隐没在西山之后。
天地间渐渐被浓墨般的夜色笼罩。
晚风堂内,早已灯火通明。
无数盏灯笼高悬在飞檐翘角之下,将偌大的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文渊阁三楼的书房里,依旧是那张临窗的矮桌。
桌上铺着一张素色的锦缎,摆着七八样精致的冷菜。
——糟香毛豆、酱鸭舌、凉拌藕片,样样都是下酒的好菜。
一只银质的酒壶正温在小小的炭炉上,壶口氤氲着袅袅的热气。
酒香混着炭火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旁边还摆着两只白玉酒杯,杯壁薄如纸,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今夜的晚风堂,注定是个不一样的夜晚。
因为,这里即将迎来一位举足轻重的客人。
李景隆早已下了严令,今夜亥时之后,晚风堂上下所有人,都不得踏足前院半步。
违令者,军法处置。
文渊阁外更是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暗卫们身着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将整座文渊阁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而此刻,晚风堂的山门外。
李景隆正披着一件玄色的狐裘,独自站在青石板铺就的石阶上。
夜风寒凉,吹得狐裘的毛边微微翻卷,他却浑然不觉。
只是凝望着山脚下那条蜿蜒的山道,目光深邃得如同夜色。
福生和平安一左一右地侍立在他身后。
两人皆是一身利落的劲装,神色肃穆,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
二十名暗卫一字排开,一个个身形挺拔,纹丝不动,如同松柏。
今夜要来的客人身份太过尊贵。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李景隆特意吩咐,山门外和文渊阁外的暗卫,全都不许携带兵器。
饶是如此,整个晚风堂依旧被一层无形的凝重之气笼罩着。
空气里仿佛都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轰然断裂。
夜色渐深,山风愈发凛冽,吹得山道两旁的树木簌簌作响。
就在这时,福生忽然凝眸望向山下,瞳孔微微一缩,压低声音道:“少主,来了。”
李景隆闻声,立刻抬眼望去。
只见朦胧的夜色中,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沿着山道缓缓上行。
为首的是一队身披铠甲的羽林卫,手中的长枪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步伐整齐划一,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声响。
队伍中央,一辆由四匹骏马拉动的马车格外醒目。
车厢通体由紫檀木打造,镶嵌着无数颗拇指大的夜明珠。
即便在夜色里,也熠熠生辉,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粗略看去,随行的羽林卫竟有千余人之多!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将整条山道都堵得严严实实。
“嗬,这般阵仗,”平安忍不住撇了撇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讥诮的冷笑,喃喃自语道,“看来咱们这位天子,当真是怕死得紧啊。”
这话虽轻,却还是飘进了李景隆的耳中。
他眉头微微一蹙,转过头,冷冷地瞪了平安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怒意,却带着几分沉甸甸的警告。
平安被他看得心头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急忙缩了缩脖子,躬身行了一礼,垂首敛目,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李景隆没有责备他,因为平安说的,其实也是他心里的话。
千余名羽林卫随行护驾,这般排场,哪里是来赴约,分明是如临大敌的做派。
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
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风,胸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