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景隆运筹帷幄,有徐辉祖作为后盾,纵使前路荆棘丛生,他也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夜风呼啸,卷起漫天寒意。
但朱允熥的心中,却悄然生出了几分底气。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关上了书房的木门,将身后那无边的黑暗,彻底隔绝在了门外。
烛火摇曳,映着他无比坚毅的脸庞,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京都的风雨,即将来临。
...
残夜将尽,寒星寥落。
京都最负盛名的望星楼,此刻正矗在沉沉夜色里,像一柄刺破天幕的孤剑。
三楼临窗的雅间内,四面雕花木窗尽数敞开。
凛冽的夜风裹着初冬的霜气,毫无遮拦地灌进来。
卷得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窗边那道身影忽明忽暗。
李景隆独自坐在窗前,玄色劲装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抬手端起酒杯,指尖触到冰凉的瓷壁,却浑不在意。
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一路钻进四肢百骸,反倒让他混沌的头脑愈发清明。
望星楼,是京都城最高的酒楼,站在这里,能将半个京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寻常时日,这里总是宾客满座,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可今夜,整座楼里静得只剩下风声。
他已经包下了整座漏,而且清退了楼里所有的掌柜、小二和杂役。
只留了一座空荡荡的酒楼,等着该来的人。
桌上摆着四样精致的小菜——酱鸭、卤豆干、凉拌笋尖,还有一碟花生米。
都是望星楼的招牌下酒菜。
旁边立着两壶封泥已拆的陈年花雕,酒液澄澈,酒香醇厚。
只是此刻,两壶酒都已见了底,空酒壶歪歪斜斜地倒在桌上,溅出的酒渍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李景隆拿起其中一只空壶,晃了晃,又失笑着放下。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知道,从他策马踏入京都城门的那一刻起,消息就定然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入了皇宫。
朱允炆,想必早已知晓他回来了。
此时的望星楼外,怕是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暗哨的眼睛,定然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这间雅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那又如何?!
李景隆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他就是要在这里,审结这桩牵连甚广的大案。
他就是要告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他李景隆回来了,谁也别想动吴王府的人。
朱允炆若是想阻止,那就只管放马过来。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能为李景隆洗清冤屈,那就不如一战!
即便成为一个被人骂上千年的乱臣贼子,那又如何?!
反正他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也没想过回去。
时间,在这无边的寂静里,过得格外磨人。
像是很慢,慢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慢得能数清窗外飘落的霜花。
又像是很快,快得两壶烈酒见了底,快得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了一抹极淡的鱼肚白。
就在那抹鱼肚白渐渐晕染开来,将夜色撕开一道口子的时候,望星楼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混杂着衣袂摩擦的轻响,从街面上传来,由远及近。
李景隆微微侧耳,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效益。
他能听得出来,来的人,足有数十之众。
但他依旧端坐不动,静静地望着窗外,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很快,脚步声停在了望星楼的门口。
三道身影,径直踏着楼梯,快步走向三楼。
剩下的人,则如松柏般肃立在楼外,背对着酒楼的大门,紧盯着四面八方的街巷。
这些人身姿挺拔,气息凛冽,眼神锐利如刀。
但凡有任何人敢靠近这望星楼半步,等待那人的,必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
脚步声,终于从身后传来。
一步一步,踏在木质的楼梯上,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听着让人浑身难受。
李景隆抿嘴一笑,眉宇间连日来积攒的凝重,直接散去了大半。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壶,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