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太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双目微阖。
四名婢女围在榻边,动作轻柔,一人持着柄孔雀羽扇,扇面拂过空气时只带起极轻的风。
一人正用银签挑起颗冰镇的岭南荔枝,递到她的唇边。
榻尾两人则跪坐着,指尖在她的小腿上轻轻揉捏,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朱允炆身着明黄常服,缓步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殿内众人闻声,立刻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恭敬得没有一丝波澜,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朱允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落在软榻上的吕太后身上,躬身行了一礼:“不知母后突然唤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自从登基以来,面对这位素来强势的母后,他总难有全然的帝王底气。
吕太后缓缓睁开眼,眸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光,却很快被慵懒掩盖。
她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都退下吧。”
婢女们应声退下,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响。
很快,殿内便只剩下吕太后、朱允炆,以及垂首立在角落的首领太监袁如海。
“曹国公去重华宫的事,你可知道?”吕太后坐直了些,随手端过一旁的白玉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的缠枝纹,语气听不出喜怒。
朱允炆点了点头,走到袁如海搬来的紫檀木凳上坐下,椅脚与金砖地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羽林卫已经将消息禀报于儿臣,称他与吴王待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
“那你怎么看这件事?”吕太后抬眼看向他,目光像是带着钩子,紧紧锁住朱允炆的脸,审视之意毫不掩饰。
朱允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沉吟片刻才开口:“儿臣与李景隆、吴王自幼一起长大,他们二人本就亲近。”
“如今吴王久居重华宫内,李景隆逢年过节入宫探望,也是常情。”
吕太后冷笑一声,将白玉杯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在桌案的描金漆盘上。
“他如今无官无职,不过是个闲散国公,却凭着一块先帝赐的令牌,随意进出宫门,这也叫常情?”
她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先前的慵懒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身的气场瞬间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不合礼法!更不合规矩!”
“如今的天子是你,不是先帝!”
朱允炆面露难色,垂眸道:“那通行令牌是太祖爷爷当年赐给岐阳王的,是对李家的恩赏。”
“儿臣若是强行收回,恐怕会落人口实,说儿臣薄待功臣之后。”
“就是因为你太念旧情,太优柔寡断,才会造成如今这副局面!”吕太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有些事情,即便本宫不说,你也该明白其中的利害。”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曹国公三番五次入宫探望吴王,谁知道他是真的去探望,还是借着探望的由头,与吴王暗中勾结?”
“你是大明的皇帝!”吕太后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朱允炆,“有些时候,千万不能心软!”
“妇人之仁只会让你错失良机,将来横生枝节,追悔莫及!”
朱允炆眉头紧锁,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知道母后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李景隆手握兵权时便深得军心,如今虽无官职,却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若是他真与吴王联手,确实是个隐患。
“儿臣明白母后的意思了。”深思熟虑之后,朱允炆躬身答应了一声。
吕太后见他听进去了,脸色稍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阻止他与吴王的联系。”
“若是能设法破坏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让他们反目成仇,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话音落下时,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儿臣知道了。”朱允炆拱手一礼,语气认真了许多。
母子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大多是吕太后叮嘱他处理朝务时要果断些,朱允炆一一应下。
随后便以朝务繁忙为由,起身告辞。
看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吕太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的袁如海,声音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你找的人,找得怎么样了?”
袁如海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回太后的话,都已经找齐了。”
“都是奴婢精心挑选的,身家清白,嘴严得很,即便有人去查,也绝对查不到半点异常,更不会牵扯到太后。”
“很好。”吕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抿起一抹冷笑,“既然允炆下不了狠心,那就只能本宫帮他一把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抹阴森的笑意在她嘴角一闪而逝。
...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晚枫堂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确切的说,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当李景隆收到护卫的禀报赶到大门口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石阶下的袁如海。
袁如海一身深青色官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见李景隆出来,眼睛都亮了几分。
在袁如海身后,站着两队身穿亮银色铠甲的羽林卫,手持长枪,身姿挺拔,气势凛然,显然是来撑场面的。
而羽林卫旁边,则站着八名女子。
她们都穿着清一色的淡粉色襦裙,裙摆绣着精致的海棠花,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几分刻意的柔媚,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
“见过曹国公!”袁如海率先开口,身后的羽林卫和女子们也齐齐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划一。